第23章
“倘若沒有大夫,只怕撐不過去了。”
老翁抓了一把火塘裡的柴灰,抹上藺如晦腹部傷口,曲淩坐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握著他手腕上一點微乎其微的脈搏,守到天光熹微,才終於熬不住身心疲憊,打起了瞌睡。
沉沉浮浮中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有人“哇啊”一聲大叫,曲淩一下子驚醒過來,看見門口逆光立著一道黑乎乎的人影,見他動了,又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
“哇!你——你是活的!”
曲淩道:“我不是活的,鬼在同你說話。”
“無意冒犯,只是小兄弟,你身邊那家夥,倒像是死了幾天了!”
曲淩心頭霍地一涼,連忙爬起來試藺如晦的鼻息,不知是否因為睡夢初醒感覺遲鈍,竟試不到呼吸,他呆在那裡,一時不知所措,倒是那黑乎乎的家夥摸著下巴瞧了半晌,口中又嘖嘖道。
“哎呀呀,這胳膊爛成這樣……這肚子爛成這樣,還以為死了幾天,這位仁兄可真堅強。”
曲淩聞他所言,卻似仍有轉機,忙道:“他還沒死?”
那黑乎乎的人走上前來,只見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看著像個叫花子,身上卻揹著好大一隻木箱。
叫花子伸出兩根髒兮兮的手指,翻開藺如晦的眼皮,片刻後呵呵一笑:“若非遇見我,他離閻王殿只剩半步啦。”
“你是大夫?”
曲淩懷疑地打量著他。
叫花子伸手將亂發往額上一捋,又將木箱往胸前一端,道:“怎麼,看不出來?”
這時老翁探頭進來,道:“甘辛苦,你怎麼又回來了?”
叫花子揚起的腦袋頓時一抖,捋上去的頭發又掉下來遮住臉,頗難為情地囁嚅道:“老丈,我沿著你指那方向,不知怎的,又繞回來了……”
甘辛苦?誰會起這樣的名字,和這人一樣怪。
曲淩正自詫異,便聞老翁向他介紹道:“這便是老朽先前所說,另一個迷路過來的人,你們既然都去岐雲,不若便帶他一起吧。”
未待曲淩答話,倒是那叫花子聽見“都去岐雲”,兩眼刷地一亮,搶聲說:“好哇,小兄弟,這荒山老林真真迷宮也似,咱們做個伴兒,也好彼此照應!”
曲淩腹誹:恐怕是你自己大路不識,非得找人帶著才能走出去吧。
口中只道:“我師兄傷成這樣,叫我如何上路。”
“那不妨事,我替你治好就是了!”
曲淩聽他說得如此輕松,不由遲疑道:“……能救?”
“這有何難?”甘辛苦大手一擺,“這位仁兄遲遲不肯就死,便知能救——不僅能救,這類堅強的病人,我們俗稱‘救得容易’。”
見曲淩將信將疑,老翁在後道:“甘大夫醫術了得,老朽雙腿骨病,已經多年不能行走,他借宿時針灸了幾回,竟就能下地了。”
曲淩看看老翁,又望向藺如晦愈顯灰敗的面色,終於向那蓬頭郎中拱手一揖。
“甘大夫,有勞你……救我師兄。”
甘辛苦再推門出來,已經過了午飯時辰。
曲淩替老翁劈了柴、挑了水,正捧著個碗,蹲在門口喝粥,見狀忙問:“他怎麼樣?”
“沒有大礙了。”
甘辛苦在他身旁席地而坐,將木箱子拉到膝彎中間,拉開鎖扣,只見裡面整整齊齊碼著數排小巧木盒,竟是個微型的藥櫃。
木盒上沒貼名簽,他倒輕車熟路,手指依序點過,取出幾種藥材,擱在曲淩遞給他預備盛粥的碗裡。
“我說他怎麼那麼能活,曲淩小友,你給他下的頂藥,夠救活一個村的牛了。”
曲淩豈懂藥理,當時怕藺如晦撐不過去,只知道多多益善,聽他口氣有些奇怪,便道:“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