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行人愈行愈深,天上悶雷滾滾,雨雲迅速地堆積起來,不過小半時辰,天色已經近如黃昏。
“這雨可小不了。”紅纓刀客望一眼天,問道,“藺公子,這路到底還有多長?”
“就快了,我記得……”曲淩指著眼前已滅絕人煙的荒蕪山道,正欲信口胡編,手臂卻叫人霍地抓住。
“你莫非是在耍我們。”
紅纓刀客面色陰沉,寒聲問道。一路上他頻頻質問,皆叫曲淩不冷不熱地敷衍了去,這時眼見天氣不容拖延,心中疑慮終於登至頂點,一把扭住曲淩的胳膊,揚聲道:“往回走,盡速出山!”
彷彿是呼應著他的言語,“噼嚓”——一道紫電照亮厚重的雲巒,閃逝之後,周遭竟瞬間昏暗下去,如能撼動城池的龐大雷聲在雲後低喑,不斷有細小閃電從雲隙落下,似遊龍一閃而過的紫鱗。
眾人亦未料想天變得這麼快,匆匆沿路返回,有人怪道:“前兩天才下過,今年春天雨水也太大。”
低語竊竊,又有人答:“聽南街口那算命的說,今年天象奇異,洞庭有龍出水之兆,說不準,正是那位龍王在天上攪弄風雲。”
曲淩聽在耳中,兀然輕笑出聲。
“藺公子,你笑什麼?”
紅纓刀客抓著他胳膊的手倏地一緊,話中壓著怒意,亦如醞釀在雲後的悶雷聲。
曲淩痛得倒抽一口冷氣,嘴角反而笑得愈開:“只是想到我爹在天有靈,說不準正看著咱們呢。”
紅纓刀客冷冷盯著他,拿著他手臂的手掌一推、一卸,曲淩痛呼一聲,整條胳膊登時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藺公子,我最後問你一次,《慧境心法》到底在哪兒,老實些,別給自己找罪受。”
曲淩右肩連著鎖骨劇痛如折,半邊身子跟著塌下,險些摔倒,又叫紅纓刀客一把提起,經人動作粗魯地觸碰,他額角頓時冒出豆大的冷汗,事已至此,終於知道已無餘地周旋,喘息中勉強道:“我說我不知道,你們又肯信麼!”
“看來剛才是在下著急了,”紅纓刀客的手又握住他的左臂,這次卻未幹脆利索地發難,反而順著手臂滑下,捏起一根手指,緩緩摩挲著少年纖細的骨節,“不若我慢慢問,你慢慢想?”
曲淩瞳仁微顫,猛地抽回手來,概因恐懼,用力不知節制,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後摔倒在地。
紅纓刀客看著他狼狽模樣,冷笑道:“現在想起來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曲淩拿左邊手肘撐地,一下子站不起身,只得勉強支著身子往後蹭動。
紅纓刀客目色一沉,反手抽刀出鞘,不緊不慢地說:“藺公子可要快些,分筋猶可續,斷骨就難再接了。”
眼見他揚手揮刀,曲淩下意識閉緊雙目,刀風迫面之際,耳畔卻轟然震動,那突如其來的巨響叫他腦內嗡然,好似蒙著鼓面,一下子聽不見別的聲音。
直到一聲驚叫刺破嗡鳴的餘音,他睜開雙眼,才看見紅纓刀客保持著舉手揮刀的姿勢,身軀竟已被天降雷霆燒成焦炭。
“快出去,別留在林子裡!”
“有人——啊!”
緊接著,驚呼慘叫之聲此起彼伏,雷聲轟鳴,四周一片混亂,彷彿有些打鬥的動靜,只是天色昏黑,滿目人影與樹影亂紛紛地搖,根本什麼都看不清。
曲淩無暇去管,拖著右臂勉力起身,趁勢想逃,半身的劇痛卻讓他站立不穩,才邁出一步,又撲倒在地,他五指攥進泥土,咬著牙想再爬起來,卻忽而被一隻微涼的袖裹進懷裡。
“別亂動。”
幽暗中他看清七文漠然依舊的眼睛,道士一手攬著他,提劍格住迎面劈來的亂刀,四目相對,屏息的一霎,大雨洩下傾頹的雲山。
頃刻間,穿林打葉之聲淹沒山野,雨水連串落在臉上,沖得他睜不開眼,只知道自己叫七文夾在臂下,在重重暗影中穿行而過。
雨聲裡,有時混進刀劍刺耳的尖鳴與一兩聲人的呼叫,到最後,就只剩七文沉悶的喘息,與踏在亂石與泥濘之中、深深淺淺的腳步聲。
二人在矮崖之下發現一處足夠容身的山洞,七文抽劍削掉洞口雜亂的藤枝,帶曲淩暫且避雨。
曲淩這才注意到他竟用了劍,心頭靈光乍現,先前沒有得到回應的問題,倒叫他在此刻不合時宜地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