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不同尋常的一天啊。
身後有開門的聲音,齊鬱楊回頭,和進來的那位老太太目光相遇,不由的一愣。
黑底撒大朵牡丹花的真絲旗袍,優雅古典的發髻,頸間的珍珠項鏈發出淡淡光暈,真是位美麗的老太太。
不用人介紹,齊鬱楊就知道眼前這位是誰了。
“您好。”齊鬱楊輕聲道:“您神情安詳,尚巖應該沒事了吧?”
“謝謝你,因為救治及時,巖巖已經脫離危險了。”顧君同微笑打量,目光中露出欣賞和喜愛。
多敏銳聰慧的姑娘啊,打電話也好,見面也好,不必人介紹,就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蘇尚巖的奶奶。
齊鬱楊和顧君同一起去看了蘇尚巖。
他已經脫離危險,但還沒有醒過來。
他睡得並不安穩,睡夢中還在皺眉。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兩行淚水悄然滑落。
齊鬱楊鼻子一酸,扭過頭,悄悄抹去腮畔的淚滴。
他遇到了什麼事,夢中都要哭泣……
一雙溫暖的手掌放在她肩上,“你是楊楊吧?我早就聽說過你了。”
齊鬱楊勉強一笑,小小聲的問道:“他,真的失憶了嗎?”
顧君同神情惘然,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不僅我,連他的爸爸媽媽,連他的主治醫生也不知道。”
顧君同讓齊鬱楊坐下,溫和告訴她,“或許你聽說過我的事吧?做為資本家的子女,我是在我哥哥的掩護和幫助下離開的,因為我,我哥哥遭了大罪。所以,我一直心存歉疚。”
“我懂。”齊鬱楊迅速的點頭。
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那個年代發生的事……唉,不提也罷。
顧君同苦笑,“所以,我不能讓巖巖搶思齊的未婚妻。雖然兩家大人在定親的時候都同意情投意合才能結婚,可思齊不知道啊,他一直以你的未婚夫自居。我嫂子給我打了電話,用激烈的言辭表達了她的不滿。我想,我不能任由巖巖傷害思齊。”
齊鬱楊默默無語的聽著。
這還真像是顧思齊奶奶能做出來的事。她從顧爺爺開始倒黴就離婚了、劃清了界限,但她把三個兒女撫養長大了,她就是顧家的功臣,從來理直氣壯。
顧君同回憶著往事,“我把巖巖騙到了三藩市,那段時間巖巖知道你住在顧家,往顧家打了很多次電話,當然是永遠找不到人的。他還給你寫了信,當然也不可能寄到你手裡。那時我滿心以為,少年人的戀愛太膚淺,不穩定,來得快去得也快,長時間不見面感情也就淡了。誰知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巖巖就是不死心。沒辦法,我只好向他說了實情,要求他離開你。”
“巖巖反應很激烈,說上輩人的恩怨為什麼要他來承擔後果?他不接受。我和他爸爸媽媽一起給他講道理,也沒有能說服得了他。那時我嫂子出國散心,路過三藩,和我們見了面。我嫂子護孫心切,說話大概刻薄了些,指責巖巖揹著思齊追求思齊的未婚妻,不講兄弟情意。”
“我心疼孫子,也惱了,和我嫂子發生了爭執。我嫂子指責巖巖揹著思齊追求思齊的未婚妻長達五個月,我一氣之下就說了,巖巖揹著思齊追了楊楊五個月,大不了巖巖五年不見楊楊,五年之後兄弟兩個各憑本事,這總公平了吧?我嫂子就笑了,她認為五年不見面,楊楊早把巖巖給忘了,思齊一定可以如願以償。”
“巖巖激烈反對,說他和他的小女友好好的,為什麼要分開五年?我嫂子冷笑一聲,拿出了一封信,‘這是楊楊寫給你的絕交信。她已經和思齊好了,大學畢業之後就結婚,你死了這個心吧。我本來不想拿給你看的,要不是你不知好歹,我也不願意這樣。好離好散的不行嗎?非要撕破臉皮,有什麼意思?’巖巖看過信之後情緒激動,立即要驅車往機場,趕最早的航班回國,當面向你問清楚。那天雨很大,飄潑一樣的大……”
顧君同眼神茫然。
齊鬱楊心裡一緊。
那天一定是出事了……
“巖巖鬧著要走,巖巖的爺爺喝了酒回家,帶著酒意拿出他平時打獵用的槍,吩咐巖巖聽話,不許走。巖巖不理,冒雨往外沖,巖巖的爺爺槍走火,槍響了……”
“天呢。”齊鬱楊渾身被汗浸透了。
顧君同疲憊的道:“子彈並沒有打中巖巖,而是打中了巖巖爸。打中的雖然是大腿,但當時我們全都嚇傻了,巖巖哭著叫他爸爸,往他爸爸身邊跑,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頭先著地的……那晚的情形我多年來都不敢回想,我想都不敢想……”
兒子中彈,孫子受傷,她的天都要塌了。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顧君同喃喃,“欠債的是我,為什麼要阿澤和巖巖父子倆去還?他倆不管是誰出了事,我都活不下去……”
“那麼,後來他們父子倆都好了,是嗎?”齊鬱楊忐忑不安的問道。
顧君同遲疑了下,“阿澤好了,巖巖……巖巖的情況不好說……他出院之後,我們對那天的事絕口不提,唯恐刺激到他。他自從好了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你,我請教過很多位醫生,沒人敢確定他是真的忘了你,還是選擇性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