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呢, 一萬五千八百塊。”尚興家年齡最小, 忍不住驚撥出聲。
在普通工人工資只有幾十塊的年代, 一萬五千八百塊,那可真是筆鉅款了。
胖大娘張大嘴巴, 驚得不會說話了。
大劉媳婦等人也很吃驚, 吃驚過後,氣呼呼地瞪著餘老頭。
借了這麼一大筆錢賴著不還, 可真好意思!
“怎麼會是借的?”餘老頭著急了, “這不是借的,是你媽孝敬我和你姥的。”
“不是借的!”徐娟子嚇出了一身冷汗, 跳腳尖叫, “這錢不是借的,是小姑姑給的!”
大劉媳婦忍不住了,“一萬五千八百塊, 你男人得在咱廠幹上十幾年, 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錢, 才能攢下來。這麼一大筆錢, 就算別人給你, 你好意思要嗎?”
“就是,這麼一大筆錢,咋有臉要?別人家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要說姑娘孝順父母,那也是給些零花錢, 逢年過節的帶些東西回家看看, 沒聽說一給就是一萬多的!”其餘幾個年輕媳婦都抱不平。
齊鬱楊似笑非笑的看著餘老頭。
餘老頭拼命辯解, “真不是借的。你媽掙了點錢的,知道家裡要蓋房子,她孝敬父母的……”
齊鬱楊並不戳穿他,“這樣啊。那我得見了我爸我媽,好好問問他們了。我爸我媽租了車到郊區送貨,今天晚上不回來了。我得明天才能見著他倆,向他倆核實。等我核實過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到派出所說明情況吧。”
“咋成了派出所?你姥不是在廠保衛處嗎?”餘老頭心知不妙,左眼皮不停的跳。
齊鬱楊笑得很甜,“是這樣的,姥爺。我姥在廠保衛處最多待一晚上,明天肯定要移交派出所的。我明天見了我爸媽核實完這筆錢,要做情況說明就只能到派出所了啊。”
餘老頭撲通一聲,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渾身都是汗。
完了,他要是不寫欠條,他要是不承認這筆債,齊鬱楊就不肯去保衛處,餘老太就要移交派出所了,就要和餘仁、餘智一樣了……
“楊楊,姥爺實在還不出這筆錢啊。”過了好半天,餘老頭才艱澀的、困難的說道。
“我沒催賬。我說過了,可以先打欠條,將來再還。”齊鬱楊很冷靜。
餘老頭唉聲嘆氣,“姥爺現在還不起,往後也還不起,這輩子都還不起。”
齊鬱楊聲音很溫柔,沒有一點威逼的意思,“姥爺,餘家村這些年來的風俗習慣就是分家分賬,您沒忘記吧?農村的家庭,要欠債才能蓋房子娶媳婦的人家多了,又不是隻有您一戶。村裡的習慣,都是最小的兒子娶了媳婦就分家,財産分,欠的賬也分。”
“分家分賬,我老家也這樣。”胖大娘贊成的點頭。
“分家分賬。”餘老頭苦澀的笑了。
原來齊鬱楊打的是這個主意,讓他把這筆債分給他五個兒子。
餘老頭頹廢的坐在那裡,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徐娟子急得直嚷嚷,“什麼分家分賬,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這事是你說了算的?你媽拿回你姥家的錢,你硬說是借的,你這不孝順的死丫頭,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徐娟子你要錢不要命。”齊鬱楊搖頭,“你是不想讓餘樂山出來了吧。”
徐娟子臉色煞白的閉了嘴。
餘老頭呆呆的坐了好一會兒,提起鋼笑,最後還是下不了決心,又放下了。
“我想想。”他顫顫巍巍站起身。
齊鬱楊很是善解人意,“姥爺,你要去找五舅,是嗎?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五舅的岳父是第一小學的教務主任,特別愛面子,他要是知道他的親家母犯了事,說不定連五舅也一起討厭了,再不許五舅登他陳家的門。姥爺,三千的債務壓不垮五舅,姥姥犯的事可以。”
餘老頭撲通一聲,又坐了回去。
他長嘆一聲,提起了鋼筆。
齊鬱楊拿了張欠條放在他面前,“這是標準格式,麻煩你按照這個格式來寫。對了姥爺,我建議你寫五張欠條,直接把債分了,免得到分家的時候還要再麻煩一回。”
餘老頭手抖了抖。
他五個兒子守在一起,何等的興旺發達,何等的枝繁葉茂,為什麼要分家。
“一萬五千八百,五個兒子,沒法分。”餘老頭忍著一口氣說道。
他其實還是不想分家的意思,誰知齊鬱楊小手一揮,“咱們誰跟誰啊,八百塊零頭給你抹了!姥爺,你寫三千好了,五家一萬五,八百塊我送你了。”
說得無比慷慨大方。
餘老頭一口氣差點沒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