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南康長公主剛死了舅舅不久,又薨了至親的皇帝弟弟,直哭得她梨花帶雨,涕下沾襟。即便是老早之前就嘗過生離死別滋味的桓溫,也不禁為長公主近來的屢遭不幸而覺得難言的痛惜。不過,琅邪王司馬嶽登基對桓溫是來說是一件有利的事情,畢竟自己無論如何也算是新皇帝的親信和心腹。
武陵王司馬晞是會稽王司馬昱的四哥,二人均為元帝司馬睿的兒子,和成帝司馬衍、康帝司馬嶽兩兄弟是叔侄關系。司馬晞字道叔,史稱其無學術而有武幹;司馬昱是司馬睿最小的兒子,字道萬,也就是後來被桓溫扶上臺的簡文帝。
成帝去世後,六月九日,時年二十一歲的琅琊王司馬嶽即皇帝位,史稱晉康帝,他命令大赦天下,並下令各地的文武官員以及二千石以上的官長,不得擅自離開駐地前往京師奔喪。六月十四日,封成帝的兩個兒子司馬丕為琅邪王,司馬奕為東海王。晉康帝司馬嶽居喪期間,仿照古人的做法,一句話也不說,把所有的政務全權委託給庾冰、何充處理。七月一日,將成帝安葬在興平陵,廟號顯宗。晉康帝司馬嶽親自在皇宮西面的臺階上祭奠,喪車出發後,司馬嶽一直走到閶闔門,才坐上素輿,親臨墓地。
下葬之後,晉康帝司馬嶽在大殿上召見大臣,庾冰、何充都在座,司馬嶽對二人說:“朕今天繼承了大業,到底是誰的功勞呢?”何充回答:“陛下龍飛九五,是庾冰的功勞;如果當時依愚臣的主張,就看不到如今的盛明之世了。”晉康帝聽了,面露慚愧之色。
七月四日,晉康帝司馬嶽任命何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假節,兼徐州刺史,鎮守京口,而徵拜原徐州刺史蔡謨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兼司徒。
史書稱何充離京的原因是“避諸庾。”何充東主動要求去京口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韜光養晦,暫避風頭,這是東晉門閥士族在己方實力相對弱小的情況下所經常採取的一種策略,庾亮當年也曾經這樣做過;另一方面何充之所以選擇鎮守京口,也有控制住京口的這支東晉王朝當中的王牌部隊,以平衡庾氏勢力的因素在裡面。何充要想在京口站穩腳跟,就必須借重當地的郗氏家族。因此,在何充抵達京口之後,立即就任命了郗鑒的長子郗愔作為自己的長史。
解決完何充的問題後,到了八月十三日,朝廷就下令調江州刺史王允之為衛將軍了。事情原先是這樣的:
庾懌死後,庾冰要將前丞相王導的兒子王恬改任為豫章太守,而將豫章太守褚裒拜為侍中、升遷為尚書。而早在鹹康五年公元339年)庾亮殺南蠻校尉陶稱的時候,王恬已經由中書郎遷任後將軍、魏郡太守,加給事中,領兵萬人監江州諸軍事,鎮守在石頭城。同年,王導逝世,王恬離職治喪。鹹康八年初,服孝期滿後,王恬又被朝廷官複原職,繼續擔任後將軍,領兵再鎮石頭城。
當王恬被任命為遠郡的訊息傳來後,江州刺史王允之感到十分不安,他為此上書朝廷,認為王恬是前丞相的兒子,應該予以優待,不能派遣到邊野荒郡,如果非得要把王恬外派,就讓他來接替我的江州刺史職務好了。王允之並要求與庾冰面談。
沒想到庾冰卻順水推舟地說,這都怪我原先考慮不周。要麼這樣吧,就讓王恬來我們富庶的揚州當個吳國內史好啦,這地方肯定不會虧待他的。至於你呢,既然你有不想繼續管理江州的意思,那就請你也到我們富庶的揚州來擔任會稽內史吧,會稽人民歡迎你,你還可以同時兼任衛將軍一職呀。
王允之知道庾家始終對江州要地賊心不死,所謂敵之要點就是我之要點,當然不願意就此卸任江州刺史,他推辭庾冰調動的理由就是:會稽地名犯了自己的祖父王會的名諱。這顯然有點扯,因為此前其父王舒也曾被王導任命為會稽內史,當時的解決方案是將會稽的“會”字加了耳朵旁。因此,庾冰並沒有聽從,而是又一次地將計就計,在以康帝名義所下達的詔書中又將會稽內史的職務給去掉了,只給了王允之一個衛將軍的虛號。
會稽內史好歹是個實缺,衛將軍則是個虛銜。反反複複地推搡了老半天,最後王允之實在沒辦法了,畢竟庾冰是在以朝廷的名義來給他下命令,誰叫何充現在已經不敢站出來跟庾冰開火呢?估計庾懌之死已經令庾氏上下對自己都懷有切齒之恨了,王允之怏怏之下只好同意回京就職了。可是,他還沒有到任也可能是在回京的路上,甚至可能根本還沒有啟程),就在十月份死了。
這結局要是讓躺在墳墓當中的庾懌知道了,恐怕都得跳出來:要是早知道有這個結局,還需要做下毒這種下三濫的事情嗎?真是可惜了一瓶好酒,還有一隻寵物狗,難道就是因為它是一條狗就應該這樣對它嗎?
王允之死後,江州刺史的位置就空了下來。但此時庾冰並不想立馬拿下這一讓庾氏家族魂牽夢繞的職位,以免引起朝中的非議。於是,庾冰又想到了一個妥妥的過渡性人物,那就是王氏家族的王羲之。
此時庾冰選擇王羲之作為一個過渡性人物,自有其自洽的道理:一來,王羲之是王氏家族的翹楚,以王羲之接任王允之,在表面上看來,江州仍然還在王氏家族之手;這二來嘛,王羲之與庾氏關系密切,庾亮臨終之際,還不忘記向朝廷專門推薦王羲之,稱其為“清貴有鑒裁”。因此,將王羲之放在江州,既不會對庾氏家族産生威脅,又不會引起外界的非議,可謂是一著閑棋中的妙棋。
然而,王羲之僅僅擔任江州刺史不到兩個月,事情又一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到了這一年的十二月,晉康帝司馬嶽要納褚裒之女褚蒜子為皇後。褚裒的堂兄褚翜之舅就是西晉大名士庾敳,而庾敳就是庾亮的叔叔,因此,與庾氏兄弟是表兄弟關系,褚家與庾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褚裒的妻子又是謝鯤之女,謝尚的姐姐,於輩分上來說,謝尚是褚蒜子的舅舅,所以,謝家、褚家和庾家只見又有一層密切的關系。如今將褚蒜子要嫁給晉康帝司馬嶽,庾氏兄弟不僅仍舊是晉康帝的舅舅,而且又成了晉康帝的皇後的表舅,因而可以基本上排除可能來自皇後一方異己勢力的影響,確保了庾家對朝權的控制。
《資治通鑒卷九十七?晉紀》稱:褚裒)“以後父,不願居中任事,苦求外出。”於是,朝廷又任命褚裒為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守半洲。也許,就在庾冰任命王羲之之時,就已經盤算好了一個環環相扣、順理成章的奪取江州的計劃:先是藉助王羲之來明修棧道,然後,將褚裒之女嫁給晉康帝,再後來,褚裒再以皇後之父的尊貴地位去暗度陳倉,自然就沒有人能夠在這個環環相扣的過程當中提出異議,哪怕是剛剛上任的王羲之在吃了這個啞巴虧也無話可說了。
雖然康帝納妃早在成帝去世之前,但是,成帝才剛剛去世七個月,就匆匆為康帝迎娶皇後,不免讓人感到十分可疑。另據《晉書,康帝本紀》記載,到建元元年六月的時候,成帝已經去世一週年,有關部門曾建議康帝脫下素服,那時康帝還不同意。可見,在半年之前康帝迎娶皇後這吉兇二禮並舉的反常之事當中,似乎有著別的隱情。
無緣無故被人擺了一道之後,年屆四十的王羲之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從此,心理敏感的王羲之對仕途開始心灰意冷,中國歷史上卻因此多了一位至高無上的書聖。
到這時,庾氏家族不僅基本上控制了朝中大權,而且,將王氏勢力從江州、建康趕到了京口、吳郡等地,其控制的荊、江、豫、揚四州終於串成了一條線,潁川庾家的勢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而作為權勢滔天的潁川庾家的甥女婿,桓溫的發展機會因此而有所增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