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重贈盧諶》的創作背景是:在幷州一戰失利之後,劉琨只好投奔鮮卑人幽州刺史段匹磾,並與段匹磾歃血為盟,共同匡輔晉室。不料因兒子劉群不幸被段匹磾的仇敵段末波所利用,意圖對段匹磾不利,遂因此牽連而陷入縲紲。劉琨被段匹磾所拘後,知道自己已無生望,在萬念俱灰之時,就寫了一首詩寄予盧諶。然而,盧諶的答詩並未能理解和體會劉琨的詩意,只以普通之詞酬和。於是,劉琨就再寫了這首“託意非常,擄暢幽憤”的詩歌以贈之。不才翻譯如下:
俺手裡有一塊懸黎玉璧,它原本是産自荊山上的一塊美玉。當年的那個姜太公是啥玩意,不過就是渭水邊一個釣魚的糟老頭罷了。為什麼鄧禹願意不遠千裡的追隨光武帝呢?是因為劉秀識才的緣故啊!白登山被圍的時候,漢高祖用了陳平的妙計解圍;鴻門宴被困的時候,劉邦又靠張良了的奇謀才能夠逃出生天。重耳流亡時多虧了五位賢臣扶助,小白既然用管仲做丞相就不再計較過去射鈎的前嫌了。假如能像晉文公和齊桓公那樣安內攘外,誰還會計較彼此是同黨還是仇敵?半夜裡俺拍著枕頭感慨嘆息,希望我們能像上述諸人一樣建功立業。也許是因為我早已衰老得不行了,否則為什麼每天晚上總是久久的不能入睡呢?誰說聖人因為通達曉禮,樂天知命就不會憂鬱了?魯國人在西邊打獵打到了一隻麒麟,孔子知道後覺得在麒麟此時出沒意味著國家有難,還為此悲傷流涕呢。功業還沒有來得及建立,人就像西邊的太陽一樣快要落下山了。時光不會停滯在原地等待我們去建立功業,它消失得如流雲飄過一樣的迅疾。紅熟透了的果子在凜冽的寒風中猛然墜地,繁茂的花兒在霜降的秋天裡漫天飄零。豪車在窄路上打了個滾,駕車的寶馬驚駭得以至折斷了兩條車轅。任誰也想不到那歷經千錘百煉的頭等精鋼,如今竟成為了可以在指頭上纏繞的柔絲。
桓溫因為是劉琨的死忠粉絲的緣故,對這首《重贈盧諶》早已難熟於胸。這首詩歌的用典極多,非專業的文人不能理解,但是桓溫的演繹和表演相當的出色:當他用那深沉的帶有磁性的男低音吟誦出來的時候,其聲音抑揚頓挫,韻律感極強,彷彿連紙糊的窗戶都象受到感染而震動起來。
桓溫唸到前面幾句的時候,旁邊的聽眾雖然覺得桓溫念得挺有節奏和韻律的,但是還沒有動容。當桓溫唸完“中夜撫枕嘆,相與數子游”一句後,大家的感情就開始被他帶入詩中了。再聽到接下來的一句“吾衰久矣夫,何其不夢周”時,人們都開始感到自己已經被一種略帶沉重的氣氛所包圍。當桓溫接下來無限惋惜地念到“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的時候,連帶身旁的眾人都感受到一種人生的無奈感和滄桑感。當桓溫唸到“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時,大家又彷彿看到了一個百花摧殘,萬物凋零的哀傷場景,這時公主身邊的個別婢女已經被桓溫蒼勁和悲涼的聲調所惑,已經開始眼中含淚了。當桓溫悲憤地念到“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輈”這一句詩中的最高潮的時候,只聽到他聲調陡然升高,又見他兩手扼腕,雙目圓瞪,須發戟張,使得觀眾們的心裡面驟然一陣緊張,好像自己就坐在那輛傾覆翻滾的馬車裡面。其後,桓溫用高昂的聲調唸完一句“何意百煉剛”後,來了一個急速的停頓。過了良久,他才用極其低沉哀婉的聲音嘆出了最後一句“化為繞指柔”作為收尾,令人覺得韻味悠長。
有什麼能夠讓這久經沙場、曾經叱吒風雲的虎膽英雄最後竟變得如此的軟弱無能呢?也許只有那些經過悽風苦雨洗歷的人,才能夠有這種切身的感悟。一個人無論曾經多麼的強大,在死亡的絕路上都是委軟如泥的,這是一種令人身不由己的近乎絕望的臨終哀鳴。桓溫在結尾的兩句透過聲調的變化表達出無限悽涼的意緒,將一位末路英雄的百端感觸表現得感人至深。
當桓溫的詩朗誦表演結束後,廳中的眾人一時之間還沉浸在那悲涼悽婉的氛圍當中抽拔不出來。這南康長公主也是一個經歷過痛苦絕望的人,雖然她始終不發一言,表面看起來還有點矜持,其實在內心裡已經起了一陣的漣漪。
看見大家都一言不發地呆在那裡,長公主輕咳了一聲,然後開口道:“你這個‘不溫不火’的桓文學還算有兩把刷子,算你配得上這‘文學’兩字。不過呢,你這人的鬍子長得很囂張,讓人覺得你就是個不通文墨的武夫,你為什麼不換個儒雅一點的式樣甚至幹脆剃掉它呢?”。
桓溫帶有感觸地回應道:“回長公主,卑職是因為長著這個樣式的胡須的時候做成了一樁人生當中的大事,所以輕易不敢改變這鬍子的樣式。”
長公主“唔”了一聲後問道:“琅琊王最近在對弈上長進了不少,你知道是什麼緣故嗎?”
桓溫回答道:“琅琊王身邊有王王友這樣的好老師作指導,隨著年齡的增長,漲棋是自然而然的吧。”
長公主道:“他一向都下不過我,為什麼最近……”說道這裡,長公主一下了打住了,然後繼續說:“聽過最近江思玄來府中與王敬豫下了一場精彩的對局,是不是因為這場比賽對琅琊王的棋力有很大的影響。”
桓溫回答道:“江思玄與王敬豫的對局確實精彩絕倫,卑職認為這應該對琅琊王的棋力提升有一定的幫助。”
長公主道:“你有他們當時對局的棋譜嗎?”
桓溫道:“卑職確實有一份他們當時對局的棋譜,如果長公主需要的話,我可以去拿給長公主。”
長公主道:“這棋譜我倒是要看看精妙在什麼地方。聽你這麼說來,你也會下棋。”
桓溫道:“下官不才,對弈之事只不過略知一二而已。”
長公主問道:“那你下得過琅琊王嗎?”
桓溫客氣道:“下官下不過!”
長公主接著追問道:“那你們下棋是什麼樣的棋份。”
桓溫只好老實回答道:“是平手的棋份。”
長公主奇怪道:“你既然下不過琅琊王,怎麼不被降格。”
桓溫道:“雖然琅琊王的棋力勝於下官,但是他也未達到把我打至降格的地步。”
長公主道:“你且把棋具拿來,我要測試一下你的水平。”
桓溫遲疑道:“下官怎敢跟長公主對弈?”
長公主幹脆道:“你都敢跟琅琊王對弈了,又怎麼不敢跟我下,你是瞧我不起不是?你盡管命人把棋具搬來就是了!”
桓溫無奈之下只好命人去拿一副棋具過來,然後他向公主說要去取棋譜,就趁機回到自己的公廨,深深地呼吸了幾下穩定情緒後,找到了那份王敬豫與江思玄的對局譜以及王敬豫講棋的時候自己所做的一份筆錄,又找了一個治書官,讓他把這兩份東西謄錄多一份。
棋具拿過來之後,桓溫也回到了客廳。長公主道:“不溫不火的桓文學,你跟我平手下一盤如何?”
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桓溫已經覺得無法推拒,只好硬著頭皮說:“那就請恕下官無禮了!”
當棋具擺開之後,桓溫為了表示謙讓,問長公主能否讓他先走,等長公主頷首同意後,桓溫先擺好座子後就拿起一顆白子準備下第一手。突然長公主叫了一聲:“且慢!”
桓溫只好停下來看長公主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