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明顯可以看出季筠對他們之間的往來一概不知,對那些香料的來歷和作用亦如此,所以才會屁顛屁顛地給安嫻公主寫信打小報告,以為自己將全部線團都捋清楚了。
柳原用的香料,黎玥用的香料,全部出自白許年之手。而那些香料的原料,皆來自藜棘鎮。
不過雖說主要原料都是一味藜棘,但用量和與其他材料的配置,以及製作方式的不同,其所能産生的效果自然也是大不相同。
柳原天生體弱,他用的香料只是普通的驅寒養生的效果,但黎玥所用的香料——,但就製作方式而言,便比柳原用的複雜了數十倍。
“有時候我其實不是很懂呢,柳大人。”白許年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惑了許久。“你對安嫻公主,到底是種怎樣的感情呢?”
“你!”見他又提起黎玥,柳原終於忍不住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桌面上白許年面前的茶杯剛斟滿,杯中的茶水因他的動作而劇烈搖晃起來,深色的茶水濺在桌面上,留下醒目的水漬。
偏偏白許年意猶未盡道:“有時候她受了點小傷,你就要憂心許久,可有時候卻又能不眨眼地算計她,甚至連前幾次她遇刺這樣的大事都能無動於衷,還在她遇刺後想出那樣的計謀來將她的懷疑引至趙向身上……”
他意味深長道:“你難道就不怕,她真的被那碗粥毒死嗎?”
“白許年!”柳原狠狠地將手拍在桌子上,力道極大,桌上的茶盞稀裡嘩啦地響著。白許年見他是真的要發怒了,想著事不過三,便很快低了頭:“柳大人先息怒,在下只是希望能更好地揣摩柳大人的心思,不至於將來做出什麼讓柳大人無法接受的事情,還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事情說完了,又被白許年一再刺激,柳原也沒了繼續和他喝茶的心思,憤憤地甩了衣袖離開。白許年喚來小二收拾了桌子,這才結賬出門。
此時正值正午,春末的太陽已經顯出夏日的雛形,崇鶴樓外的街道上只有零散的行人,他乘著馬車路過臨雀大道,附近才熱鬧起來。
外頭傳來的叫賣吆喝聲熟悉得令白許年怔愣在馬車中,他下意識抬手掀開馬車的窗簾,看到外邊熟悉的景緻,一個纖細秀麗的身影在腦海中緩緩成型,聲音清甜的少女正活潑地向他說話,眼裡情意滿滿……
白許年驚醒般粗暴地放下窗簾,抬手掩面將腦海中的身影趕跑,心裡卻突然空落落的,像是被挖掉了什麼一樣。
馬車在白府門口停下,他剛一進府,便有伺候在李若雁身邊的侍女迎了上來,垂頭低目道:“老爺,夫人她……她又開始說胡話了。”
侍女戰戰兢兢地打量著他的臉色,見他沒什麼表情,亦沒有作聲,心裡的不安不減反增,又補充了一句:“夫人今日早膳和午膳都未動半口。”
侍女低下頭不再看他,近來夫人的身體越來越差,精神也變得不太正常,很多時候都在反反複複唸叨著自己的名字,但語氣卻像是在罵人一樣,這也是讓侍女最為不解的地方。
另一件令侍女們疑惑的地方便是老爺和夫人之間的關系,之前她們都聽說過老爺和夫人伉儷情深,可在府裡伺候得越久,便越能感覺到老爺對夫人的冷淡,和坊間的傳聞截然不同。
白許年淡淡地嗯了一聲,吩咐道:“好好看著夫人,讓她在房間裡修養。”便抬腳打算去書房。
可剛走了兩步,又頓了頓,轉過頭來:“夫人在哪?”
侍女詫異地看著他:“在內院。”
跟隨侍女的腳步來到內院門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個尖細的女聲不住地喊著“李若雁,李若雁……”
白許年一出現在內院,那個女人的聲音便停了下來,李若雁憔悴到像是三四十歲的臉上浮現出驚喜,她像是見了肉的餓狼一樣撲過來,緊緊地抱著白許年,口中吐出不甚清晰的話語。
抬手揮退院內的侍女們,白許年抬起李若雁的下巴,他仔細端詳著這張臉,想從這張臉上看出些什麼,卻發現他的時間越長,另一個人的臉反而愈發模糊,聲音和身影似乎還能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但那張臉,卻是一片朦朧。
意識到這一點的白許年猛地退開懷裡的女人,臉上也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可以稱之為慌亂的神情,他再也顧不上背後那個尖細的女聲仍在叫喊,逃也似的離開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