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內的崇鶴樓常年門可羅雀,這在某些程度上也可歸咎於地段不好,就連大堂內的小二們,也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即便是客人來了,也見不得有多殷勤,只有坐在大堂內彈琵琶的少女,像是不知疲怠般彈著悽涼的曲調。
二樓的房間裡,兩位面容俊秀的年輕人相對而坐,從緊閉的門外傳入陣陣絲竹之聲,襯得房中的二人愈發安靜。
白許年挑眉望著對面的柳原,對方的眼神卻一直落在手中的茶杯上,仔細端詳著上面的花枝紋路。
細細算來,他們相識也有十幾年了,正因為是被利益所驅使,因此二人對彼此更能瞭解深刻,而因為身份所致,除了某些必要的時刻,二人自是不能隨意見面。
今日一大早,白許年便收到了柳原的信件,對方邀他來崇鶴樓一坐,聯想到之前的訊息,他本以為是有什麼要事相商,卻不料在這裡坐了半天,也只是沉默著各自喝茶。
思此,白許年心思微轉,放下手中的茶杯試探道:“柳大人若無要事,那下官可要回家了。”
柳原這才將眼神移至對面的年輕人,白許年雲淡風清的模樣讓他生出了些許怒意,但轉瞬間卻又將其壓下,複而現出平日常見的溫和笑意,足以迷惑任何一個貴女:“不過是喝盞茶的時間,白大人便如此著急,可是家中有何要緊事?”
白許年神色平靜地回答:“賤內身子骨弱,前幾日又染了風寒,在下有些放心不下,想必柳大人也是能理解的——這種為所愛之人擔憂的心情。”
柳原心中冷哼,自是清楚他在暗指什麼,暗罵了一聲這只狡猾的狐貍,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開口:“前段時間傳回來的訊息,白大人怎麼看。”
柳原所指的前段時間的訊息,便是他們如往年一樣遣人去藜棘鎮取東西時遇見了季筠和裘衍這一事。
彷彿是天意弄人,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巧合,偏偏季筠在這時候被遣送回國,偏偏他們在路上又走錯了路,偏偏他們還能在走錯路時抵達藜棘鎮。
一環接一環,巧到像是有人故意引路一樣。
白許年也不再惺惺作態,目光深冷,似是想起了誰:“無礙,季筠既已回到季國,那便不會阻礙到我們,而且以他的心思,他也不會將此事的幹系厲害告知裘衍,什麼都不知道的裘衍亦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柳原發出一聲嗤笑,從袖口拿出一封信扔在桌上:“可昨日有人給我送了這東西過來,而且……還附帶了那些香料。”
白許年快速掃完信上的內容,臉上的表情有些玩味,季筠居然在給安嫻公主的信中寫了這件事,還說得如此詳細:“這也幸虧截下來了,要不然……”他沖著柳原挑眉:“要是讓你的小公主知道這件事,那可就難辦了。”
一句打趣的話,卻使得柳原噌地站了起來,撐著桌子俯視白許年,低聲怒喝:“你什麼意思!”
果然一旦牽扯到安嫻公主,他就再也無法頂著那副無謂的面具。白許年哂笑,神態淡然:“在下只是隨口一提,柳大人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你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點在下一直都記得,也希望柳大人能記得。”
白許年凝視他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樣,但語氣卻透著冷意,柳原斂去怒意坐回原位,將杯中的茶水灌了下去,這才遏制住發怒的心思。
說得倒是好聽,一根繩上的螞蚱?
“白大人當真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一概不知?”柳原這話帶上了危險的味道,只因之前白許年做得的確過了線:“我們原先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
他知道白許年心裡清楚,他做的那些事情都瞞不過自己,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自己的底線,明擺著是想試探安嫻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為了確保到了必要時刻,可以用安嫻作為牽制自己的籌碼。
雖一直生活在眾人的羽翼下,但安嫻顯然也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的直覺已經讓她開始懷疑白許年了。柳原不禁有些憂慮,一方面,他希望安嫻能夠天真單純地活著,可另一方面,他也會因為她的敏銳聰慧而自豪。
即便這份聰慧很有可能毀掉他們的計劃,甚至讓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白許年自是清楚柳原話中的深意,他也清楚柳原知道自己在暗中和季筠有所往來,以及自己幫季筠做的那些事情。
“柳大人看了信,難道還不清楚我和季筠之間的往來到底有多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