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落地的碎裂之聲,頓時就驚動了隔壁的胡大郎。胡大郎的功夫是十分了得的,幾乎是一瞬間他便從屋裡竄出來,出現在錢如意敞開的窗子前。
胡大郎一身白色的中衣,而且臉色十分的不好。在夜色下看過去,頓時便添了幾分陰氣森森的樣子。
原本就如同驚弓之鳥的周玉郎,一眼看見外頭那般情形的胡大郎,頓時連膽子都嚇破了。尤其是,他再次看向桌前的時候,赫然發現,原先坐在那裡的女人不見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大喊一聲:“鬼啊……”抱頭從窗子裡竄出,倉惶而去。
胡大郎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疏忽間遠去,並沒有追趕。而是走到門前拍了拍門:“如意……”
錢如意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我沒事。”剛才她真的不是有意想起來要嚇唬周玉郎的,雖然她十分願意那樣做。她只是聽見胡大郎的聲音,知道自己有救了。為了不扯胡大郎的後腿,才鑽進桌子下頭藏起來的。誰知誤打誤撞,將周玉郎嚇得可是不輕,竟然奪窗而逃了。
錢如意開啟了房門。接著月光她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氣。因為胡大郎的樣子,令她忽然想起某一年,某一日,她於懸崖峭壁之上看見的那個臉色蒼白的胡大郎。
一瞬間,她就明白鬍大郎剛才為什麼沒有追出去了。因此此時的胡大郎,如果真的對上週玉郎,能夠自保就不錯了,更別說和他對鬥。
錢如意伸手想要去扶他,卻被胡大郎抬起手來給輕輕的擋了回去:“我沒事。”
錢如意擔憂道:“你的樣子,怎麼能是沒事的樣子呢?”
胡大郎微微一笑,臉上不由帶起從未有過的虛弱:“我真的沒事。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年頭這般的輕鬆暢快過了。”
錢如意又不是傻子,胡大郎這個人,要不是實在難以支撐,又如何會在人前露出虛弱的一面呢?他似乎天生就是人生的兩個極端,要麼瘋魔成性,要麼至高無上。唯獨不會是個柔弱之人。
但是,他不肯說,錢如意自知也是問不出來的。因此便也沒有再追問。
胡大郎忽然道:“有酒麼?”
錢如意一怔:“我讓人去買。”她心中那股不詳越發的濃重起來,似乎今日要是請胡大郎喝了那頓酒,就會成為這一輩子的遺憾一般。
胡大郎竟然也沒有拒絕,點頭道:“好。”
錢如意道:“進屋來吧。”胡大郎的樣子似乎搖搖欲墜,要隨風而去一般,實在是不妥當的很。
胡大郎搖了搖頭:“不妥。在這裡,我只是胡大而已。”
錢如意見他不肯進屋,因此道:“這個院子裡有一個小小的亭子。不如咱們那裡去吧?”
胡大郎似乎連說話都有些吃力起來,於是點了點頭。
錢如意對這個小院子是十分熟悉的。於是,兩人也不點燈,錢如意在前頭,胡大郎緊隨其後,一步一步,緩緩的走下樓閣,來到院子裡的小亭中。
胡大郎在亭中坐下,錢如意道:“我去找人買酒來。”而後便摸黑去找王氏了。
王氏這個時候其實也還沒有睡著。畢竟許多年不見得親人忽然重逢,各自心裡都是滿懷激動的。
因此,錢如意走過去的時候,王氏和葛世文的屋子裡還亮著燈。
錢如意走到窗下,喚了王氏一聲。
片刻之後,王氏便走了出來,緊張道:“怎麼了?”
錢如意將自己的來意說了。王氏道:“我當是什麼事情。這黑燈瞎火的,現去買去,又哪裡能夠那樣的趁手?況且,就算到了縣裡,這個時候城門也還沒開呢。咱們家裡現成有酒。我讓人給你取來,多得沒有,兩三罈子還是富裕的。
我順便讓人給你炒上兩個下酒的小菜來罷了。”
錢如意擺手:“小菜就不用了,有酒的話,取來給我帶過去就行。其餘的一概不必驚動。”
王氏見錢如意的話語之中似乎有憂慮之意,下意識的壓低聲音問道:“怎麼了?”
錢如意張了張口,卻又發現不知道該怎麼和王氏解釋,因此道:“舅媽不要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