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如意蹙眉道:“難道皇上要你去徵繳他麼?”
周正搖頭:“我就是怕有那麼一天。到時候才是我父子真正的關卡。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跨過去。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的親生兒子啊。”
錢如意輕舒一口氣:“您多慮了。皇上一向仁善為本。定然不會做出此等令君臣為難的事情。”
“但願如此。”
錢如意道:“唯心就託付給您了。”
周正抬頭:“那你呢,有什麼打算?”
錢如意想了想:“這俗世我也呆膩了,過了今夜我便出家。從此青燈古佛,閒雲野鶴,想想便是愜意的很。”
周正點頭:“也好。”但轉而又道:“倘若那孩子問起你來,我要怎麼回答?”
提起周唯心,錢如意心頭才會有絲絲的抽痛,她又嘆息了一聲:“你放心吧,那孩子必定是不會問詢的。我將她從四歲帶到如今,她的脾氣秉性,我十分的清楚。我所慮的,這孩子過於聰慧,倘若教導不好,日後恐遺禍大方。”
周正道:“你放心。昔年我身在邊地,無暇教導孩兒。才鑄成千古之恨事。如今,定然不會讓舊事重演。”
錢如意起身望著周正參拜:“如此,我就放心了。”
周正將她扶起,兩人相對而立。一個頭發花白,一個青絲紅顏,看上去就像隔著一代人一般。
周正嘆息道:“原本是我欠你一聲抱歉。”
錢如意道:“我也愧對於你。”
周正擺手:“過去的事情,咱們就都不要再提了吧。就當……”他本想說就當從未曾發生。可是,忽然又覺得自己要是那樣說,未免太無恥了些。因此生生的打住:“是我負你在前。”
錢如意道:“侯爺要是能真的放下,咱們就扯平了如何?”
周正意外的看向她:“你真的能夠放下麼?”
“都這麼多年了。侯爺是出生入死之人,而我也已經死去活來,還有什麼是想不開,放不下的呢。”話雖然說的漂亮,可是實際情況是,在錢如意未進宮之前,都還不能接受。
只不過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奇妙。一旦固步自封,便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來。可一旦走了出來,回頭看的時候,才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所謂頓悟,大約就是如此。
周正點頭:“好。”
錢如意走到這閒池閣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今夜宮中定然是不平靜的。不過這都未曾打擾到此刻和周候閒談的錢如意。話匣子一旦開啟,很多話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來了。
錢如意看向周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周正思慮了良久道:“我半生都屬於玉匣關,如果可以,我還想回到那關城上去,那怕只是做一個守關的小校,也別無他求了。
只是,恐怕……”
錢如意明白,周正思慮的不無道理。他曾擁兵自重,玉匣關是他的老本營,將他放回去無疑放虎歸山,別說胡大郎那樣一個人精,就算是普通百姓如錢如意這樣的婦孺,都知道讓周正重回玉匣關,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錢如意不由得又在心中感慨:“世間事,十有八九不如意。有時候,在別人看來,就是那極簡單,極容易的事,換了另一個人卻是求而不得。”
周正見她憂鬱起來,頓時笑道:“我不過隨口一提。又當得什麼要緊。身為朝廷臣子,自然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不得朝廷自有安排,實在不必因此而耗費心神。”
他的外表原本就生的儒雅,這些年雖然身在天牢,鬱郁不得志氣,但是衣食上胡大郎顯然沒有虧待他。因此整個人還是十分精神的。他又是行伍之人,性格果斷。說放下了,瞬間便義氣萬千。
錢如意頓時便迷了眼睛,許久嘆息一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咱們兩個相遇,就是一個錯誤。”
周正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你如今的樣子,倒是讓我想起初見你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才只有七八歲吧?”
錢如意癟嘴:“哪裡,我那時候都十二歲了。和現在的唯心同歲。”
周正哈哈笑道:“那也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錢如意放下了心頭的壓抑,不覺便露出真性情來:“你那個時候也不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