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陸子峰之前三杯酒,是敬當年在玉匣關戰死的眾將士,如今這三杯酒,才是敬他英勇捐軀的父母親人。
又三杯酒過,陸子峰伏地長哭,引得錢如意也跟著淚水漣漣。
不知何時起了風,卷著沙塵滿天飛揚。那風聲彷彿千萬將士悲鳴低吟,又似放不下小兒女的父母,倦倦的嘆息。
陸子峰端了兩杯酒,望著錢如意:“不姓周,但也是玉匣關的兒子。我許不下你錦繡榮華,也許不下你安逸寧靜。若飲此酒,唯卿不離,吾不棄耳。”
錢如意伸手接過其中一杯,一飲而盡。那酒辛辣,頓時嗆得她咳嗽起來。
陸子峰一怔,隨即也將自己杯中酒飲盡。
兩人相對,跪坐在風沙之中,面前所有的,僅半壇酒,兩隻碗而已。
許久,陸子峰低低喚了一聲:“如意。”
錢如意不解:“嗯?”
陸子峰掀起眼皮來望著她:“我今日才覺得,我的人生圓滿了。”
錢如意應了一聲:“哦。”
陸子峰忽然笑起來:“你呀,欠我一杯合巹酒。”
“什麼?”
陸子峰抬起頭,兩眼灼灼望著她:“哪有你那樣喝交杯酒的?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你自己就幹了。咱們是成親,又不是義結金蘭。”
錢如意下意識撓了撓頭:“我不知道啊。要不咱們再喝過?”
陸子峰擺手:“交杯酒哪有喝兩次的?不像話。你這輩子,就註定了欠我的了。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你服不服?”
錢如意無所謂道:“服。”
陸子峰道:“那咱回家。”
錢如意茫然:“回哪裡的家?”
“還有幾個家麼?自然是回咱們京城的家。”
“你不是說,待在京裡沒意思麼?怎麼又要回去?”
“我一個人自然是沒意思的。如今不是有了你麼。三年時間夠做很多事情呢。如果你夠勤快,說不定三年後咱們就兒女雙全了。”
錢如意愣了愣,才明白過來陸子峰說的什麼。她愕然的望著陸子峰:“陸師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樣的不正經?”
陸子峰又是一怔,隨即笑開。
兩人相扶著起身,頂著風沙回到馬車上。而後一路向京城方向而去。
陸子峰這麼多年,一不出仕,二不經商,三不務農。根本就沒什麼積蓄。買馬車,娶親,到玉匣關祭奠父母家人,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銀錢。
回京城這一路,撇開穿衣,住店不說,光吃飯都是個問題。
錢如意幹活兒也不中用,但她識得百草,會下圈套,善於捕獵一些野雞、野兔之類的小動物。每每買上幾個銅板,將就夠二人吃喝了。至於住宿,有餘錢就住店。沒餘錢就住馬車。
兩人風雨同車,同甘共苦,走了十幾天,早已無話不說。似乎兩人天然就是為彼此所生一般。粗茶淡飯也不覺得苦,疾風驟雨也不覺得難。
究其原因,兩個。
陸子峰自幼失去怙恃,雖然有衛長風的照拂,但是師父再好不是也取代不了父母,他自幼就鍛鍊的十分獨立自主,並不像別的書生那般,五穀不分只知讀書,不知世間俗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