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懸起的心放下,睡意上湧,這才沉沉睡去。
正睡的香甜,忽聽外頭有人說話:“恭喜三小姐,賀喜三小姐。”
錢如意醒來,側耳細聽,原來是對門兒周家來提親了。衛老太太派了身邊得力的婆子,來告訴衛如言。這件事,其實自衛如言離開金山縣,幾乎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只不過婚嫁大事,總不能那樣倉促,因此才拖到現在。
錢如意有閉上眼睛,準備接著誰家。
房門被從外頭推開,衛如言走了進來,喚了她一聲:“如意。”
錢如意睜開眼睛。
衛如言坐在她的床邊,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錢如意問道:“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麼?”
衛如言也不瞞她:“如今,我父親遠在金山縣,老太太多年未曾管事的。那二夫人,你也看到了,和我並不一心。這婚姻大事,我一個女孩兒家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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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如意坐起身:“眼前不正有一個現成可以為你出頭的麼?”
“你是說……她?”
錢如意點頭:“老話說,舅姑親妗子,不如後孃一陣子。不管你和郡主有什麼嫌隙,對外她都是你的嫡母。我也不是非要勸著你和她好。也不是非要說你們家的是非長短。只是我既然答應了你山長,陪著你來到這裡,你不好出頭的,少不得我要替你週轉一二。底下的話,我說了你也別惱。”
衛如言道:“你說就是。”
錢如意道:“以我旁觀之見,你們家現在即無買賣營生,又沒有官爵厚祿支撐,外頭看著好看,其實內裡也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每年裡的開銷,只怕都要指望著慧雅郡主。老太太但凡還有三分明白,就不會在你這件事上,撇開慧雅郡主。那是拆自己的臺,給慧雅郡主難看,也是給自己難堪。
你也說了,你一個閨閣女兒,在婚姻大事上多有掣肘。你想想,與其到時候被人牽著鼻子走,何如主動出擊呢?”
衛如言點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是,我和她血海深仇。她幫不幫我且放一邊,就算我有心請她,又如何開口?”
錢如意指了指自己。
衛如言道:“如此,就拜託你了。”
錢如意道:“我這就起床。不過……”她望著衛如言:“你既要是換人幹活兒,總要讓人吃飽了才有力氣。我也不要別的,就讓人將那白粥稠稠的給我熬上兩碗就得。”
衛如言笑道:“你倒好養活。”
錢如意吃吧喝足,抖擻精神去找慧雅郡主。
這個慧雅郡主,也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她非同一般的耐得住寂寞。她心裡十分清楚,衛如言厭惡她,憎恨她。於是乎,從衛如言住進她這裡開始,她就開始做隱形人。除非逼不得已,要不然絕對不會出現在衛如言面前,更不會弄出一點兒響聲來給衛如言聽見。
衛如言不去找她,她也是絕對不會來見衛如言的。
錢如意去到慧雅郡主那裡的時候,慧雅郡主正在面壁發呆。錢如意笑道:“您要學那達摩祖師,堪破紅塵,立地成佛麼?”
慧雅郡主聞言,許久才轉過身來,兩眼澄澈的望著錢如意:“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您要學那達摩祖師,立地成佛麼?”
慧雅郡主低呼一聲:“呀,你怎麼不早說。自我記事,心裡總覺得丟了什麼似的。卻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無意今日被你一語道破。”
錢如意一怔:“您還真的要看破紅塵啊。”
慧雅郡主道:“紅塵於我何干呢?”
錢如意聽了,還真是這樣。慧雅郡主這半輩子,就在院子裡圈著了,說什麼,做什麼,哭或者笑,當真無一人在乎。別人要說於紅塵無干,錢如意都要啐他一臉,唯獨慧雅郡主這樣說,實至名歸。
紅塵確實和這個年過半百,卻依然澄澈如同幼兒的女子無干。她不曾理過俗務,也不曾被俗務所擾。
原本錢如意還特別同情慧雅郡主的遭遇,如今卻忽然有些羨慕她了。慧雅郡主所欠缺的,只是一點兒放下而已。如今,看她的樣子,她已然學會了。
那麼她的後半生,青燈長卷也罷,閒雲野鶴也罷,唯一己一心一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