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如意心想,衛老太太之前不動聲色,估計也只是在等一個契機。畢竟不能無緣無故的發落二太太身邊的人。
錢如意落水,也不過是給了老太太一個肅清二夫人身邊的指爪的機會而已。
錢如意在車中胡思亂想,不由又想到衛老太太身邊的人。從那個被指派來照顧錢如意的婆子來看。衛老太太也是烏鴉落在豬身上,只看得見別人身上黑,看不見自己身上黑。二夫人身邊的奴才不好,她身邊的奴才也是有過之而不及。
這個衛家啊,就像一棵垂垂老矣的老樹,從內裡爛了。偏那些身在其中的人,並不自知。
“唉……”錢如意忍不住嘆息。
“你嘆息什麼?”衛元章的聲音忽然從車外傳來,原來他一直騎馬走在錢如意的車子旁邊。
錢如意忽然又覺得好笑:“周家就在對面,那女人們也就罷了,都是腿腳不中用,走不得路的,你怎麼也這般大費周折,都騎上馬了?”
衛元章低笑一聲:“可見你真是個從鄉下來的,少見識的很。誰說過生辰就一定要在府裡的?”
錢如意反問:“不在府裡,難道還要去荒郊野地?”
“倒也不是。周家在城外有一個莊子,遍植桃樹,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每年周夫人壽辰,都是在那裡辦宴席。京裡有人給取了個名字,就叫桃林宴。年年如此,已然成了京中一樁盛事。不但那些和周家相好的人家要去。京裡很多人也都會去。做買賣的,玩兒雜耍的,文人騷客,商賈白丁,各行各業的人幾乎都有。每年都會起十幾家春賽社。”
錢如意道:“不是春賽會麼?”
“你們女孩兒家的叫春賽會,那些文人士子聚攏在一起,叫春賽社。”
“哦,原來如此。”錢如意心裡忽然有幾分忐忑。
衛元章聽她許久不再說話,問道:“怎麼了?之前就唉聲嘆氣,這會兒又不說話,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錢如意懨懨道:“沒有,我就是聽你這樣一說,忽然有些害怕。怕我到時候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個沒留神,再招惹到一兩個胡大郎來,到了那時,我小命休矣。”
衛元章道:“你就不能別說話麼?”
錢如意輕嘆一聲,當真是愁緒萬千:“生就的骨頭長就得肉,我也想啊。奈何到了那糊塗的時候,半分不由人。”
衛元章的語氣低沉下去:“也是我們衛家無能,連你一個女孩子都保護不了。”
錢如意道:“並不關你家的事。我的毛病我清楚的很,就是話太多。我已經想好了,等如言嫁出去了,我就回家去。這一輩子再不來京城了。”
衛元章反問:“難道在你家裡,你就平安喜樂了麼?人啊,這一輩子怎麼可能隨心所欲。”
錢如意心底一股自豪之氣油然而生:“是啊,我在家裡還真的隨心所欲。我們家在元寶村,方圓百里那可都是數得著的大姓。我舅舅又考上了秀才,說不得今年還能中個舉人。秀才啊,舉人啊,在京裡自然是不算什麼的,可是在我們村,那可是叫的響的人物了。我不欺負別人就好了,誰敢欺負我?”
衛元章低笑一聲:“原來如此。”
錢如意怎麼聽著他笑的有些諷刺呢,她將車簾掀開一隙:“你什麼意思?笑話我麼?”
衛元章驟然和她四目相對,一瞬間失神,眼前這個女子,有著怎樣一雙眼睛啊。那麼的黑,那麼的亮,彷彿乾淨的深泉,透徹而又幽深。
錢如意見他不語,不由有些生氣:“你到底什麼意思?”
衛元章回過神來,下意識的臉頰有幾分燒灼之感:“沒什麼,我就是對你的愛好感到有些意外。”
“我的愛好?我什麼愛好?”話說錢如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就像陸子峰說的,她這個人吃啥啥不行,幹啥啥不中。自己想來,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衛元章微微一笑:“仗勢欺人啊。”
錢如意張大嘴巴,卻無話反駁。這四個字的評價,對於她來說當真的入木三分。錢如意雖然出自窮家小戶,可是仔細想想,她還真的有仗勢欺人的毛病。
她之所以在元寶村能橫行無忌,仗憑的不就是家裡人口眾多,又獨得家人寵愛麼?
只是這毛病慣出來容易,想要收斂卻難。到了京城這不就吃了虧了麼?要不是陸子峰把她揹回去,說不得她那天被胡大郎扔在門外,就已經橫屍街頭了。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錢如意的身體,難伺候程度絕對比衛如言這個大家閨秀的小性子還多。
見錢如意張口結舌的樣子,衛元章眼底的笑意更濃,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揉一揉她濃密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