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雅郡主沉默了半響:“我不想看見她。”
這次換成凝翠不解:“為什麼?”
慧雅郡主完全沒有要隱瞞二人的意思,徑直說道:“她和老六,老七都是我奶媽媽的孫兒。我原本以為,她有良心,我留她在我身邊,我也有人陪伴。可是,我高估自己了,我不能看見她,甚至不能想起她。想起她我心裡就難受的像刀割一樣。”
錢如意倒吸一口涼氣,那婆子不過是一個宮婢罷了。或許她在宮裡是有些臉面的,又或許她沒進宮的時候,家裡也是有些權勢的。但是,能被只給一個孤兒郡主做保姆的,又能是高貴到哪裡的人呢?
而她,不但在衛家橫行無忌,作威作福,竟然能讓自己的孫子、孫女和衛家的孫男娣女平起平坐,這是怎樣的囂張?難怪慧雅郡主能被她養成廢人一樣。如果不牢牢將慧雅郡主把在手心裡,她又如何從中獲利呢?
想到這些,錢如意再看慧雅郡主,只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憐的。趙豐收可憐吧?最起碼有爺爺奶奶疼。衛如言可憐吧?最起碼還有親爹看顧,更有衛元章這個堂哥照拂。
而慧雅郡主呢?
她自幼失去怙恃,被一個老刁奴掌控在手心裡半輩子。嫁個丈夫還是仇人一樣,夫不夫,妻不妻,看似富貴榮華,卻似身在囚籠。
錢如意那顆極容易動了惻隱的心啊,霎時間就猶如江河之水決堤,奔流難以止息。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爬起身來,向慧雅郡主道:“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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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雅郡主連連點頭。
錢如意這一刻,只剩下惻隱氾濫,胸懷激盪了。似乎連自己那個孱弱的身體都好了很多。
她理了理本就十分容易打理的頭髮,整了整睡得有些亂的粗布衣裙,走到門口看了一眼。
院子裡那些人,雖然暮氣沉沉,但是看著還算規矩。錢如意在村裡,見慣了一大幫人罵架的,眼前這些人她還不至於就犯怵起來。但是,讓她像個慣常掌管富貴人家內務的人那樣,瞬間就能調停有度,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有辦法啊。要知道,她家雖然窮,但是人丁興旺,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她自幼跟著爺爺、奶奶長大,耳濡目染,有些事不用學都會。
於是,她學著奶奶的樣子,將兩隻手袖在袖筒裡,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來回踱步走了兩圈,這才清了清嗓子,指著最邊上站立的幾個太監:“你們,去把院子都打掃一遍,要掃乾淨了。”
原本她還怕那些人不聽她的話,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人竟然很聽話。聞言一個個垂著手,去尋打掃庭院的傢伙什兒。
錢如意心裡頓時有底兒起來,又指著另一邊角落裡站立的幾個宮女:“你們去收拾廚房。”而後支使幾個年紀略大一些的宮女兒:“你們去把水缸裡的水潑了,重新把水挑滿。”緊接著又分派人去劈柴。
原本院子裡男男女女足足有二三十人,愣是在片刻之間,被錢如意都分派了出去。
凝翠皺著眉頭:“姑娘,你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麼?”
“啊?我還忘了什麼?”錢如意是真想不起來了。
凝翠忘了忘慧雅郡主:“你忘了給郡主娘娘留下貼身伺候的人了。我們家夫人身邊都跟著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兩個管事媽媽,七八個粗使得媳婦子,婆子,另有跑腿的小丫頭。你一下子把那些人都分派的乾乾淨淨,郡主娘娘要怎麼辦?”
錢如意大張著嘴巴,這才後知後覺,慧雅郡主不是她奶奶。她奶奶是個鄉下窮婦人,自然是不需要什麼人貼身伺候的,慧雅郡主不同,她是貴人,身邊怎麼能沒有使喚的人呢?
想到這裡,錢如意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原本我要挑別人的規矩的時候,心裡也是明白的,到了自己頭上就忘記了。”說完又連忙向郡主請罪。
慧雅郡主扶住她道:“我謝謝你還來不及的,如何會怪罪你呢?自昨日,我才忽然覺得人生有了些意味,一個人反而輕鬆自由。如果你又要給我安排許多人,一會兒提醒我這樣不能做,那樣是不對的。只怕我立時就要瘋了。”
凝翠笑道:“郡主,您這安慰人的話不對。原來您不也那樣過日子的麼?如今怎麼會瘋了呢?”
慧雅郡主嘆息一聲:“你須知道,沒有看見過光明的人,就算在黑暗中待一輩子,也不過是過日子罷了。可是,一旦讓她見識了光明,如何還能再回到那黑暗中去呢?”
凝翠歪著頭想了想:“似乎是這麼個道理。我有時候,一想到將來還要回到北定候府,心裡就說不出來的憋屈。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裡是我的家啊。我爹孃還有哥嫂都在那裡。我原來也是在那裡的,我應該很喜歡那裡才對啊。聽了您的話,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我離開那裡太久,跟著如言小姐和如意姑娘,太過自由自在,以至於性子都野了,所以才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