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睛裡一派平和安詳,歐陽伊夙所在的角城卻蕭條冷清,平日街道上隨處可見叫賣的小販也少了很多,異常的蝗災帶來的惡劣影響暫時還未平息。畢竟誰也不知那些可以四處亂飛的蚱蜢會不會想不開飛進城中,再肆掠一番,鬧得人心惶惶。
“現在城裡的病情已完全控制住,官府也發聲安撫了民心。可到底根源上沒有解決,還是不能讓人心安。”歐陽伊夙今日一早就召來角城大大小小的官員,準備盡快解決掉城外那批蟲子,也需查明原因,向上向下都給一個交代。
“昨日下官已派人前去檢視過,蝗蟲還是滯留於村莊一帶沒有離去,如此看來不像天災呀。”商水天這些日子被攪了清閑,又拿出少年時期的勢頭要一查到底,絕不含糊。
“以角城的方位和自古的記載來看,幾乎不可能是天災。本相曾看過一本農學記載到,蝗蟲本喜獨居,因觸碰其後腿某部位而改變習性,改喜群居,易致蝗災。”歐陽伊夙心下思索著一些可能性,不過要驗證還是得到事發地看看才行,“劉大人、夜大人麻煩二位按我昨日寫下的藥方配製香囊,用以驅蟲。午後我們便去村莊那邊看看。”
“下官領命。”
“高大人著人準備幾個蟲網,屆時捉幾只回來,探探毒。”歐陽伊夙一邊說一邊想著還有些什麼要交代的,也都一併安排下去。
初夏的午後還未熱得人走幾步就汗水濕衣,幾人翻過一座山坡,錯落有致的矮屋便進入視線。此前都是聽人彙報回稟,沒有實地考察,如今從高處俯瞰下去,被啃食得殘敗不堪的水稻東倒西歪,蝗蟲還在四處飛散,密集得讓人惡心。
“丞相,下官懇請減免今年此處的賦稅。”商水天見此情形實在不忍,那些稻田是這個村莊唯一的支撐,今年怕是不會有任何收成了。如此境況見者皆易産生同情之心,何況這裡還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
“我明白,這事由你親自擬奏表請言吧,我會告知陛下情況,陛下仁慈,想來不會反對。”歐陽伊夙壓下心中的悲憫,嘆了口氣,率先走向田地。
因每人都帶著香囊,蝗蟲們沒有靠近攻擊他們。田地裡隨處可見稻葉殘渣,歐陽伊夙撚起一點,聞了聞,又讓人混著泥土裝了些回去。
此時村莊已經空無一人,但遊走探查一圈,昔日繁盛的情況還是可以窺探一二。村莊臨河,灌溉稻田不成問題,又臨近角城,每年秋收後糧食的銷路也不是問題。一些村民家裡還有不少角城特有的酒壺杯具,想來無需勞作的時光也是逍遙于山水之間的。
一行人又在附近轉了好幾圈,越走下去歐陽伊夙的眉頭皺得越深。他本是打算將蝗蟲用藥物引至一處,再防火燒滅,解了蟲害,如今看來附近並沒有適合控制火勢焚燒蝗蟲之地,看來只能另想辦法了。
歐陽伊夙正準備帶人回去,此次隨他出使的祁史叫住了他,“丞相可是苦於無地焚燒蝗蟲?”
祁史最初也是想可以透過用火讓這大量的蝗蟲燒為焦灰,他相信他都能想到的方法,丞相不會想不到。可這一圈巡查,的確沒有合適的地方,既保證盡數燒死又不産生火患。
“你有什麼辦法?”歐陽伊夙一開始便是欣賞祁史的,這次帶他出來本就只想讓人見見世面,也沒管他。
祁史也從來不會主動湊到歐陽伊夙面前表現自己的存在,只打打下手,在街上了解民情,“下官在角城裡曾見過一村民使用竹編的方枕,每根竹條間縫隙很小,所用竹子是這一帶盛産的青籬竹,十分堅韌。如果可以召來幾名手藝人編出一個大竹筐,將蝗蟲引誘進去,再加上蓋封閉。放置於一小舟之上,推到河中央燒毀,丞相以為如何?”
歐陽伊夙沒有立刻回答,思考著這個辦法的可行性,方才他也發現下游河段處有一截很是開闊,水流也不急,按普通木舟透過的時間來看應該是可以完全燒光的。況且夏日林中少有大風,應該不會將火勢吹到岸上。
“你安排下去試試吧,不過還是著人在岸邊處準備好水桶,以免出現意外。”能夠仔細觀察周圍一切可利用的資源,想出辦法,歐陽伊夙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再交代一樁事下去考驗下,或許祁史真的堪當大任。
這個方法正好讓他想通了另一件事,這樣整個災情的發生就說得通了。
等編好竹筐和頂蓋,又佈下船隻火箭已經是三日後的事了。這次商水天並沒有到場,一行人從城中出來,走到村莊分道時,商水天獨自一人向上遊走去。
那日他們回到商水天府邸後,歐陽伊夙便將人請到自己房間,希望他能獨自密查此次的兇手,“商大人,此次引發蝗災的目的怕不僅僅破壞一個村莊那麼簡單啊。我想了一路,之前也檢視過很多書籍,蝗蟲能在並不幹旱的角城邊繁殖得如此之快,應是依賴於一種草藥,名曰西鱗。從時間上推算來看,去年冬季有人用西鱗壓出汁液,撒在附近有蟲的密林,致使蝗蟲越冬卵增加。再將大量成蟲圈禁於狹小之地,讓它們互相刺激後腿部位,改變習性,變得喜愛群居。等時機成熟,再將禾香草碾碎偷偷撒在稻田之中,引誘蝗蟲過去。至於攻擊人,還會導致高燒,想必是在圈養時下了毒。”
“耗費大量草藥時間,就毀了一個小村落,這說不過去吧。”商水天聽了歐陽伊夙的推斷,深覺有理,但實在找不出動機支撐。
“如果一開始就不是準備毀掉村落,而是讓人誤以為是瘟疫,致使人心慌亂,指責陛下不得天心呢?”蟲身上那個毒用得巧妙,若非自己少年學藝時曾隨師父遊歷各國,曾在白虎周邊一小國見過此毒草,說不定也會懷疑是瘟疫。
“這…”商水天知道,若真是如此自己就必須將人揪出來了,陛下沒有兄弟,青龍中有資格繼位的除了陛下的子嗣只會是先帝的兄弟。當年奪位內亂,好幾位皇子意外喪命,先帝登基後又肅清過一次,現今有能力奪位的怕是隻有龍睛中那位瑾王爺了。如此看來,這次出自他國手筆的可能性更大些。終於有人等不及要對青龍下手了。
“想要完成這一系列事情,還不被人知曉,定不只一人,其中說不定還有官員牽扯,否則大量的西鱗和禾香草運出城不可能沒有引起警覺。”歐陽伊夙拿起手邊的茶杯慢慢轉著,眼裡透出的寒光連做城主多年的商水天都有些被震懾住,“這件事還得麻煩商大人自己去查,不要驚動城中力量,讓人察覺,我會找專業追蹤之人協助你。以商大人只為一賭約就官至城主的本事,應該能給陛下一個心安的答複吧。”
看樣子只能求助於翼夢在角城的分部了,幸好抑夢令的副牌自己有習慣隨身攜帶,回龍睛後再知會雨萱一聲即可,歐陽伊夙心底默默打算著。
歐陽伊夙昨日便已經檢查過祁史做的一切安排,甚是滿意,準備周全,細節之處都想得很周到,定是不會出現差錯的。
一切正如計劃的那樣順利展開著,待烈火燃盡,河面上再次歸於平靜時,在場的眾人皆鬆了口氣,這場突然來襲其勢洶洶的蝗災終於落下帷幕。剩下的村莊重建、賦稅減免、村民安置等問題按部即可,和之前的災情控制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