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顧夕的眼淚就滾滾落下來。這幾天,她的世界像是多米諾骨牌,一塊接一塊地倒下,她單薄的身體是最後一塊,顫巍巍站在高樓的護欄外,搖搖欲墜。
顧夕的目光牢牢盯著她媽媽的眼睛,“媽媽,我問你一句—”她用力哽咽了一下,“爸爸的事情,你有參與嗎?”
顧妻面色一滯,沒有回答,昨天老顧交待的人裡沒有她,可她還是被拘了,審訊時她隻字不說,時隔十多年,沒有直接證據,到時間警察就不得不放了她。
就在她遲滯的幾秒,顧夕從她眼中得到了答案,哭喊著:“魔鬼!你們都是魔鬼!為什麼會這樣,我的家不是這樣的!”
她想不明白,明明面目可親的家人,怎麼轉瞬間變成了青面獠牙的魔鬼。
顧夕情緒失控,警務人員稍微動一下,就像碰到她哪個開關,立馬吼著讓他們走開,大家大氣不敢喘。
“對,他們是魔鬼。”緊繃的空氣裡突然插進一道聲音,所有人往後看去。
顏子意走過來,口罩墨鏡全被她摘了,露出一張素淨的臉,和那些全身戒備的警務人員不同,她聲音輕輕的,很柔軟,神情也平順,看著很好親近,她對顧夕說:“可是你不是,你為什麼要死了?”
顧夕突然被她問懵了,腦子斷電似的一片空白,傷痛卻狠狠映在眼眸裡。
顏子意不動色聲地走近她,在一個不引起她戒備的距離停下,“有到這步田地嗎?只有死能解決嗎?”
顧夕的眼淚爬了滿臉,被她引得往下說:“可是我活不下去。之前,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可那些都是假的,我從小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用沾著血的錢換來的,我覺得自己是被汙水養大的,太髒了太髒了.....”
顏子意悄悄偷換了概念,“你過去擁有的是巧合得到的,錯不在你。今年十八歲了吧?是大人了,我高考結束的時候離開家,去西藏接拍了第一部戲,接下來的路一直一個人走。十八歲之後的路才是我們自己的人生,該怎麼走,往哪走,都由自己說了算。”
顧夕眼中一片茫然,不知是在思考還是被顏子意繞暈了,但效果是達到了。
顏子意又走了兩步,聲音清清淡淡,像是陪她談心,“我之前拍過一部戲,有一句臺詞,‘光輝的靈魂一旦被鏽跡掩飾,所需要做的就是再磨礪一次’誰能夠一輩子都一馬平川,遇到挫折就死,是不是太懦弱了。”
顧夕眼中的光一顫,呆呆看著顏子意,靜默幾秒,說:“可是,他們恨我,一定恨死我了。”
顏子意問:“誰?”
“那些,被拐賣的孩子,還有那些...他們一定恨不得我馬上死。我的家也沒了,我活著沒有意義,根本不被需要。”太陽爬高,熱度灼人,顧夕卻四肢冰冷,想到她和哥哥的遭遇,剛剛松動了一些的決心,隨著這句話再次堅定起來。
顏子意的腦子像是鋪開了畫卷,那些過往、那些人,一幀幀輪番出現,畫面最後定格在祁陽和祁月相擁帶笑的臉上,她苦澀地笑了一下,“他們不恨你,他們想你好好活下去。”
顧夕眼神未動,不相信她隨口捏造的話,猶自搖著頭,又看了她媽媽一眼,目光落在正下方鼓囊囊的安全氣墊上,開始移動位置,她想一次了斷幹淨。
她一動,觀望的人群就炸了,怕自己被砸到,紛紛往後退,快速退出個半弧。
顧夕自嘲地笑了笑,她到死都要給別人添麻煩,目光不經意地一瞥,卻看到對面那棟樓的樓頂擺著攝像機,相比樓下那些記者,對面的恐怕連聲音都錄進去了。
顧夕身體一晃,失控地尖叫了一聲。所有人心頭猛緊,又不敢靠近她。
顏子意循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攝像頭,顧不上避忌,脫口道:“我沒騙你,他們想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顧夕畏懼地看著攝像頭,想到網上那些言論,心開始焦躁,此刻的哭聲像個無措的孩子。
“別死。”顏子意眼中蘊起淚,“綁架你們的人已經死了,他們後悔了,因為你和顧晨是無辜的。我求你,活下去,你活著不會沒意義,你只要活著,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安慰。”
顧夕哭喊:“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我...”顏子意眼淚掉下來,“因為我是他們的朋友,因為我也是從那家福利院出來的。”
“相信我好嗎?我們不恨你。”她緩緩走向顧夕,伸出手,“把手給我好嗎?”
顧夕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眼抽泣。
顏子意趁她沒防備,上前緊緊攥住她。
警務人員一擁而上,將顧夕從護欄外連拖帶拽地弄進來。
顏子意滿臉也不知是冷汗還是淚水,腳心有些軟,有手掌輕貼上她的腰,傳來熟悉地力度,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姐姐。”顧夕被警務人員護在中間,帶著很重的鼻音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顏子意答。
“我可以,擁抱你一下嗎?”顧夕的聲音充滿委屈。
顏子意笑了,張開手,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護著顧夕的人看了眼徐景行,得到眼神示意後放開她。
兩個女孩跨越十多年的仇恨,緊緊擁在一起,淚水簌簌跌落,終於,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