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意坐在長椅上, 晨曦薄薄的光, 彌漫在臉側的碎發上,她反複讀那封心, 彷彿不相信那是真的。
看一個人的心要透過她的眼睛,徐景行看著她眼睛裡的光,一縷一縷地暗了。
“別看了。”徐景行半跪在她面前, 抽走她手裡的信,不知是不是錯覺, 總覺得她瘦了, 下巴尖尖的, 臉上沒什麼血色,睫毛鋪下一層陰影,壓抑著生機。
徐景行看了眼時間,不到七點,可以抓緊回家一趟, “先送你回家。”
顏子意眼睛對著他, 又好像不在看他, 魂不知道在哪,半晌, 點了下頭。
她一路都很安靜,大悲無淚, 平靜得讓他心慌。
奔波了一天一夜, 身上都是黏膩的汗水,徐景行帶她進衛生間洗澡, 洗完澡出來拿了塊毛巾幫她擦頭發,房間很安靜,只有毛巾細細摩挲頭發的聲音,像是細雨落在琉璃瓦上。
擦得差不多了,徐景行在床邊坐下,將她亂糟糟的濕發往後捋,“我去上班了,你在家裡休息。”
顏子意搖了下頭,“一起去。”
這是祁陽和祁月出事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徐景行撫上她的臉,冰涼,臉色白到發青,精神不濟,他說:“你睡一覺。”
顏子意還是搖頭,“他們現在在哪?我要去幫他們...安排後事。”
徐景行定定看了她幾秒,二話不說拿來電吹風,轟轟轟就幫她吹幹頭發,直接把她塞進被窩裡,顏子意也沒排斥,任他擺弄。
徐景行低聲說:“那邊沒這麼快,你先休息,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驗死因,司法鑒定...還有很多程式要走。
她應了聲“嗯。”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神情看似平順,卻像在負隅頑抗,這樣的平靜薄脆得一碰即碎。
徐景行的心像是被利爪抓了一道,隨著心跳作痛,捧著她的臉小聲問:“讓小艾來陪你好不好?”
顏子意蜷著身子埋在被子裡,“你去工作吧,我沒事。”
市局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他,徐景行覆上她的眼,感覺她閉上眼了才拿開手,正準備走,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的李由說:“醫院出事了,顧夕說要見她媽媽。”
“刑拘期間不能探視—”徐景行說到這意識到不對,李由說的是醫院。
李由嘆了口氣,“她是在樓要見她媽媽。”
徐景行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到處翻找,同時向吳局申請,打電話給消防,又申請了派出所的人來維持秩序。
眼前光影一動,他抬頭,就見顏子意向上攤開的手心裡放著他的車鑰匙,連衣服都換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家待著,那邊太亂。”
安然福利院的事經過一夜發酵,輿論甚囂塵上,顧夕跳樓,不知道有多少記者正興奮地往醫院趕。
“我或許能幫上忙。”
顏子意聲音淡淡的,卻有種難以拒絕的堅持,她一早上都像個沒有生機的木偶,這會兒眼裡才有了點光,徐景行猶豫片刻,回身去找她的帽子和墨鏡。
顏子意又說:“我都準備好了。”
徐景行一愣,對上她的眼,那雙眼眸蘊著清淺的光,直勾勾看著他,清透得像是沒傳達任何情緒,又像是有話要說,叫他情不自禁地沉進去,他親了下她的額角,“走吧。”
到了醫院,汽車停在地下車庫,他們直奔頂樓。
樓頂風大,寬松的病號服罩著顧夕細瘦的身子,衣擺卷在風裡翻飛,她就像掛在樓邊的一塊布,好似隨時能被風刮下去。
不知從哪嗅到風向的記者不斷趕來,病人和家屬張望著看熱鬧,樓底下望其項背一片人潮。
樓:“消防到沒有?警戒線和安全氣墊抓緊,各個入口,包括地下車庫,全部守牢了,千萬別讓記者上來,刺激到她。”
到了近處,幾個醫生護士和保安手足無措地看著顧夕,用一些乏善可陳的話語勸她珍愛生命,為家人考慮。這樣萬金油的話固然沒錯,但對於顧夕的情況無疑是雪上加霜。
徐景行比了個手勢,讓他們後退,這時,李由幾人帶著顧妻來了,顧妻在看到顧夕的一瞬掉下了眼淚,“夕夕,媽媽來了......”
顧夕一手抓著扶欄,始終面向外,許多人說要跳樓,一雙手卻是緊緊抓住護欄,她這樣懈怠地扶著,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說不定她還沒準備好,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聽到顧妻的聲音,顧夕顫了一下,緩緩回頭,卻對著慢慢走近的母親說:“你不要過來!”
顧妻腳步一頓,僵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著顧夕,神情有些侷促,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夕夕~不要想不開,媽媽,媽媽就剩你一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