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中,玉盤珍饈,觥籌交錯。
女官這邊倒是清淨的很,雲棠嘗了口桌上的玲瓏芙蓉糕,聽著那些樂師的吹拉彈唱,為首的撫琴者與丁澤有三兩分相似,卻不及他一分氣度。
舞者們仍在揮舞著長袖團團打轉兒,比起一般女子的穿著,領口略低了些,胸前袒|露著白花|花一片光景,在場不少的男人都被吸引了過去。
可畢竟都是斯文人物,倒是沒人如街井流|氓一般盯著直看,都是一瞥即過,與周圍人說上幾句,又狀似無意瞥上一眼。
雲棠嗤笑,所謂食、色,性也,今兒倒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既然是人性,也就無可厚非,只是為何出賣皮|相的永遠是女人?目光又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曹蓁,不得不說,她是天下女人的表率。
卻不曾想她也在看著自己,目光交彙,倒也沒誰覺得尷尬,雲棠迎上那目光,沖著曹蓁微笑著點了點頭。
算是打過招呼,雲棠低頭品酒,暗自思忖,雖然她是個萬人敬仰的女將軍,雖然她現下與李連關系匪淺,可也沒必要因為這些就覺得自己無地自容,她再優秀,可自己也不差不是?她能統領千軍萬馬,可自己也不是個什麼也做不了的窩囊廢呀!
拿著湯匙攪了攪那杯中的美酒,果真,浮起的沫子如螞蟻一般,在瑩白的玉杯中透著淡淡的綠。
再喧鬧的場景,到她這裡也沒什麼影響,左右不想聽的,她也可以通通忽略,這也不是什麼境界,不過是自小生活在姚府那樣的環境,早就練就出的功夫了。
誰知她這一片小安靜瞬間被人打破,那方眾人也不知提起了什麼,個個的喜笑顏開,直到把兵部尚書曹雲嶽推出了人堆,才又哈哈大笑起來。
宴飲做樂,不談政事,君君臣臣的條條框框也就沒了往日的森嚴。
曹雲嶽有些不好意思,恭恭敬敬朝聖上行了個禮,“陛下……臣有一事想說……”
如今他是功臣的父親,皇帝自然也順帶著頗看好他,再者說,以帝王的心思,該也猜到了他想要說些什麼,可程式還是要走的,高座上的帝王眉眼帶笑,“哦?愛卿請講!”
曹尚書這才抬起頭來,又恭了恭手,“陛下,小女不才,受陛下提攜愛戴,自然一心為國,不思其他……可作為父親,微臣不得不替兒女操些個私事……小女與恩王殿下……也算天賜良緣,兩人相處時日已久,且這兩個孩子也當真有情,臣奏請陛下,趁這良辰美景,可否考慮成就此姻緣?”
此時的崔貴妃正坐在皇帝的身邊,作為李連的母親,自然知道這門婚事的利害關系,自古帝王多疑,如今自己的兒子已有一定的兵權,待日後李適登基帝位,豈是你想做個閑散王爺就能明哲保身的?不如早些主動籠絡勢力,到時候就算他李適想動,也得看看能不能動。
能娶得這樣家世背景的妻子,對自個兒的兒子自然是最好的,遂連忙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又示意性眨巴眨巴眼睛,雖是最好的年華已逝,可畢竟保養得當,這麼一動作,倒有些似嬌似嗔。
除卻獨孤婧,這位崔貴妃也算是皇帝李豫的患難夫妻,被她這麼一番動作,帝王又哪能不應?且他自個本身也極看好這門親事。
溫柔地拍了拍貴妃的手背,沖著曹尚書哈哈笑了兩聲,“曹愛卿,瞧把你心急的?說來咱們這位巾幗英雄也是朕看著長大,還能虧待了她不成?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喜上加喜,恩王,曹小將軍,朕有心給你們倆賜婚,你們倆可是願意?”
皇帝不過是逗上一逗,他若這樣問,又有哪個敢說個不字?不過這是按常理出牌的人,若是從前的李連……只要他不願,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雲棠苦笑,可說的到底只是從前的李連……今日的他,又會如何應對呢?
雲棠暗自垂下眼簾,剛剛那曹尚書說出前幾句話,她就心慌的厲害,聽到後來,還真是被自己給猜中了,再淡定的心思此時也泛起了苦澀,一口美酒下肚,卻惹得心裡也苦,嘴裡也苦……
大殿中許久沒有聲音,她也沒去看眾人的神色,過了一陣,才聽曹蓁爽朗的嗓音,“謝陛下想著臣的終身大事,旁人我不知道,臣倒是樂意的,恩王殿下英勇善戰,俊美無雙,最合我意,得夫如此,此生無憾!”
這話一落,殿堂中唏噓聲一片,時人見過那等爽利幹脆的女子,倒還未見過這般幹脆、這般爽朗、這般磊落的女子,這話若從別的女子口中出來,多半要被嘲笑不知矜持,可放在這位女將軍的身上,卻只讓人更加佩服,更加欣賞她的那份骨子裡的自信與直率。
殿上的帝王更是哈哈大笑,“好好好!曹小將軍這性子真是豪爽大方!”又看向自家小子,“恩王,曹小將軍已經表態,你呢?可願意?”
帝王這一問,眾人的目光又紛紛投向李連,只等待著他道一聲好,便是皆大歡喜。
帝王亦是凝視著自己的六子,這個兒子在他心上還是頗有地位的,他出生時,崔貴妃正受寵,他往他母妃那去的次數多了,對這個六子也漸漸生出了一絲與眾不同的舔犢之情,不想勉強他,倒是真的。
他至今仍記得他力保那女官時候的樣子,那般的認真,那般的淩然,一個男人在少年時代能為心愛的女子做到怎樣?便是那日李連那樣了!
作為一個過來人,他深切知道,那份沖動與熱忱是一個人真正成熟之後再也找不回來的,若是自己的兒子仍有眷戀,他倒不介意去成全,起碼自己的那份遺憾,不能再發生在兒子的身上。
曹蓁是必須要娶的,只是兒子心愛的女子,他也可以叫他得到,畢竟帝王之威,誰還能抗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