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雪,今兒個終於是歇了,南窗下,獨孤婧正手拿著把銀柄兒的小剪,專心致志,剪著那海棠花紋陶瓷盆兒裡的水仙,等了這麼久,才打了一個花苞,也是個難伺候的。
忽聽門簾一聲響動,趙喜年躬著個身子,滿面帶笑,“娘娘,人帶來了……”
獨孤婧這才緩緩放下剪刀,坐在一旁的雕花椅上,“進來罷。”
伴隨著這麼一聲,隱貞才敢進了門去,望了望那前方那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匆匆低了頭,“草民……見過皇後娘娘……”
已是萬般小心,卻還是聽見上方啪地一聲,獨孤婧狠狠拍了桌子,“你是甚麼?見了本宮也不知下跪?”
嚇得隱貞連忙跪下,“草民乃鄉野之人,不知禮數,娘娘萬萬莫要怪罪。”
卻聽獨孤婧淡淡一笑,“無妨……本宮也不是那等愛找茬兒的人,只是見到不懂規矩的,就想教教規矩罷了!”
說著邁著鳳鞋走來幾步,忽而抬起隱貞的下巴,鳳眼一眯,“哦,原來是你……那妖人玄同子的徒兒……”眼中盡是輕蔑之色。
被她這麼挖苦,隱貞也不敢發作,只得苦笑,“如今已不是了,草民現只是青雲觀最低賤的僕從罷了……”
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倏地拿了開去,“你也知道自己低賤?”
轉過身去,只留給人一個挺拔高傲的背影,“罷了罷了,你還是個孩子,我也不跟你計較……本宮今日叫你來……只想提醒提醒你罷了,我兒華陽,她比你還小,自是不懂事的,你比她大些,就要更懂事些才是,本宮近來聽說……你與華陽關系匪淺?”
隱貞也不想隱瞞,“草民本就是負責給公主送一日三餐,公主心善,並不曾看低草民,更願意與草民交好……”
卻聽嘩啦一聲,一隻玉盞就被摔成了碎片,“公主心善並不曾看低你?那你是說本宮惡毒嘍?”
隱貞連忙搖頭,“草民怎敢……”
“哼,嘴上不說,心中卻一定是這樣想的,你可知華陽她最近好了不少?本宮再叫她調養幾年,待晏兒徹底好了,總是要找個駙馬爺相了的,你若是為著她好,就離我們晏兒遠著些,一來是怕壞了晏兒名聲,二來……晏兒她千金之軀,本是因著病了才不得已送到外面,怎可叫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往跟前湊?沒的壞了天家的氣度!”
她這話可謂是連打壓帶損人了,即便她是皇後,可也不能這般侮辱人呀?隱貞心裡頭憋著,就覺著鼻子發酸,好不容易緩了回去,只好俯首解釋,“公主她金枝玉葉……草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妄想什麼的……只是她身子虛弱,草民看著實在是憐惜……做的都只是為了叫她開心罷了……”
“你叫她開心?”想不到這小子竟這般倔強,她說了什麼,他只聽著就是了,竟還強詞奪理上了,獨孤婧被人尊著慣了,這時候也氣的不輕,“一個妖人的徒兒,我怎知你身上可有什麼晦氣?說不好晏兒她遲遲好不利索,就是因著你這晦氣之人!”
而隱貞這頭,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再加上自打玄同子的事出了,他就成了個最低等的人,觀裡每個人都能對他頤指氣使,憤意已不知不覺積攢了許久……好在唯有小公主,願意與他相處,眼前這女人才是害了自己親生女兒的罪魁禍首,卻仍不自知,更替華陽公主抱不平起來。
他仍是沒有起身,卻驀地抬起了頭,一雙眼睛明亮而尖銳,“娘娘,您這話說的有些偏頗罷?!”
看著那眼神,獨孤婧更氣,“哦?說你師父是妖人就氣了?今兒個本宮就聽聽,本宮怎麼就偏頗了?”
“尊貴的皇後娘娘!你可知公主她到底為何纏綿病榻?草民一直在公主身邊照顧,自是最清楚不過,自打公主到了青雲觀,病情明顯好轉,可你們呢?殺了她最心愛的宮女,也是陪她長大的朋友!然後呢?百般操控,萬般限制,說是寵愛,其實不過是把公主當作一個沒有心的傀儡罷!”
他那眼神中的灼熱燙在獨孤婧的身上,像是能把人灼出一個個窟窿似的,獨孤婧大怒,手指著隱貞,“你說什麼?我把心都掏給了她,你卻說我把她當作傀儡?!因為我才病了?呵呵,可笑至極!”
木已成舟,隱貞反倒不卑不亢,臉上的笑容也皆是嘲弄,“娘娘是愛她不假,可您的愛卻是沉重的負擔,公主那瘦弱的身軀……已是要被壓垮了……”
只輕飄飄的一句,卻成了最叫人心酸的諷刺,獨孤婧氣的面色煞白,指著隱貞的手指也抖了起來,還好被趙喜年給一把扶住,小心翼翼重新放在椅上。
“我的好娘娘誒,快消消氣消消氣,何必跟這麼個鄉野小子動怒呢?沒的氣壞了身子,得不償失……”
獨孤婧卻根本不理他,閉著眼睛歇息了一陣,才揮了揮手,“來人吶,給我打……”
趙喜年一驚,不得不說,獨孤婧在這後宮裡頭算是善性的,很少對下人動刑,今日該是著實氣的不輕。
連忙跟著喊了一聲,“來人吶,賞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