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錦的花窗之下,採菱正一針一線繡著只鼓眼睛紅金魚,她是典型的江南人,用的是地道的蘇繡,一邊繡,一邊哼著南方小調兒,那歌聲裡頭帶著一絲輕快,宛若一縷春泉緩緩流淌。
門口的垂簾忽地嘩啦一聲,一個小宮女走了進來,福了一福,“美人,門外姚大人來了……”
繡花針驀地一頓,“快請!”
不出一會兒,那小宮女就領著個女官進來,唇紅齒白,臉上卻是一絲笑意都沒有,可不就是雲棠。
雖是來見她,可雲棠的氣還是沒消,再加上她在外面就聽到了她哼的小調,怎麼著?自己這些日子為她抓心撓肝,她倒是清閑!
因此仍舊肅著臉面,規規矩矩作了一揖,“見過美人娘娘,姚某多有叨擾,還請娘娘莫要怪罪!”
雖是一本正經地說著客套話,可腮幫子卻分明是鼓鼓的,瞧著那副模樣,叫人氣不打一出來。
採菱哭笑不得,把身邊的婢女差了下去,這才去扶,“好了,莫要氣了,成麼?”
雲棠仍舊是規規矩矩,“微臣不敢生美人娘娘的氣。”
她這麼犟,採菱也沒了法子,“你既然不肯原諒我,今日又為何來找我?”
雲棠這才抬起頭來,“為了心安。”
採菱哀嘆一聲,“那你且說罷……”
雲棠舔了舔幹裂了的嘴唇,猶豫了一陣,索性就直來直去“我與松陽道長交情還好,那日他老人家過來,說孟隱的魂魄之所以徘徊不去,實際是因著他自己設下的陣法……”
一聽這“孟隱”二字,採菱的身型猛地一顫,面色也有些發白。
雲棠卻沒停歇,“簡而言之,那孟隱生前叫上官珝,是睿宗皇帝的謀士兼陰陽術士,他為睿宗皇帝做了不少的壞事,睿宗留不得他,只好除了他,遂叫他去修築橋陵,還有那青雲觀的伏妖塔,待他死了,把他的首級與軀體分別置於兩地,就是為了拿他自己設計的陣法壓制住他的魂魄,卻沒想到弄巧成拙,這孟隱死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反而成了只織夢鬼。”
這事情太複雜,採菱一時還難以消化,她是早就知道孟隱是鬼,卻也覺得不過是隻普通的鬼而已,難不成這鬼魂也是分那麼多種類?
可雲棠仍是未停,“織夢鬼,多半是因著屍骨被鎮壓,靈魂沒了自由,便日生幽怨,也因因緣際會,久而久之便以神識編織出夢境,靈魂雖受阻,神識卻可自由自在,只要他想,就沒有去不了的地方,所以你做的那些夢,便是他用神識編織出的世外桃源……”
“織夢鬼百年難得一見……須得生前極有慧根之人,還需葬身之地是極為罕有的風水寶地,上官珝生前就聰慧異常,再加上青雲觀、橋陵都是皇室勘選的福緣之地,叫他得了道,倒也是情理之中。”
採菱的肚子有些大了,站久了就生疲憊,這時候又扶著桌角坐在繡墩之上,嘴角反而抿起一絲笑意,“可你說這些,又如何呢?”
接下來才是正題,前面的不過是怕她聽不懂的鋪陳,雲棠的嘴說的發幹,可她也顧不了那麼多,“就在前幾日,道長他去了橋陵,也去了伏妖塔,把上官珝的屍骨又拼在了一起,如今已經好生安葬……所以孟隱他……再也不是那厲害的織夢鬼了……”
要說松陽能知道那伏妖塔機關的解法,還得虧了雲棠跟他詳說過,在採菱面前,她卻是一句也沒提,既然她倆差點因著這事絕交,她就不需要她因著這事承她的情,上趕子討好似的,感覺就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