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看完了這幾冊卷子,心想不若去找谷夏問問,誰知還未出了清暉閣的門,就瞧見門口徘徊猶豫的李迥,你別說,這韓王和李連還真有些相似的地方,大概是五官都隨了皇帝,屬於那種英挺的型別。
只可惜韓王這麼小就封了王,全賴他母親是獨孤婧,本就是中宮皇後又極受寵愛,李連呢,雖說母親是貴妃,也受皇帝器重,可若是和韓王相比,自然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想到此處,不知怎麼就有些心疼李連,心裡頭跟著酸酸的不舒服。
“姚大人,天色不早,這時候出來作甚?”見這女官明明看見了自己,也不打招呼,只直愣愣地盯著自己,李迥幹咳了兩聲,先問了出來。
雲棠這才回過神來,忙上前行了個禮,“剛瞧完了那三冊卷子,有些地方有些疑惑,心想著出來透透氣,興許就想明白了。”
“哦?什麼疑惑,說來我聽聽?”
雲棠有些討厭這人,十四歲的小屁孩一個,卻非要學著大人的語氣,可在心裡想想也就算了,面子上是萬萬不敢表現出來的,忙恭恭敬敬回答,“回殿下,臣這疑惑就是因為這卷子竟毫無破綻,可見就算此中有蹊蹺也不在我看的這幾卷裡,臣就想著,會不會是在這之後出了什麼岔子……臣知道,臣之後那幾冊是您看的,想找您問問,又不敢,有些心急……這才出來走走……”
李迥勾了勾嘴角,也沒去管她話中真假,只在袖子裡一掏,掏出三冊卷子來,“還算不傻,那你看看我這個?”說著把冊子遞給雲棠,看著她翻開一頁,又抬起頭來,眨巴眨巴眼睛。
“殿下,臣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您這個,您是特地來找臣的麼?您可是發現了什麼,可否先跟臣說說?”
想想自己活到這個歲數,最憋屈的一件事恐怕就是要卑躬屈膝地跟這麼個小屁孩說話。
李迥皺了皺眉頭,“你不用跟我如此說話,只需待我跟旁人一樣就是了,我也沒叫你把這冊子都看完,你只看看那第一頁,不覺得奇怪?”
雲棠又低頭看看,“天授元年,則天大聖皇後遷都洛陽,長安大內不複為主宮城……”甚是不解,“恕臣愚鈍,不知這其中有何不妥?”
李迥眉皺的更緊,這人看著機靈,其實也不過如此,“你可知當年武後稱帝的細情?”
見雲棠搖了搖頭,又只得與她解釋,“姚大人且注意了,你看這第一句話,天授元年,則天大聖皇後遷都洛陽,則天大聖皇後,武後在遺詔裡才給自己這麼個稱呼,她生前可是都自稱皇帝的,所以這冊子就必是武後駕崩後才寫的,只是這些簿子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史書,哪有事後編纂的道理,本都該是時時記錄的。”
雲棠恍然大悟,她還真是小瞧了這十四歲的小屁孩,果然,這宮裡頭養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小小年紀竟然這般睿智,遂附和著點了點頭,“你說這甚是有理,也就是說,從武後登基到駕崩這一段時間,很可能是被篡改過的?”
李迥眯縫著眼睛,“我猜著也是,至於這篡改之人為何露出稱謂這樣的破綻,我猜定定不是無意,這編纂宮冊的女官都是七竅玲瓏心,哪有那麼容易疏忽大意?”
“也就是說,殿下您覺得,這篡改宮冊的人是故意留下痕跡,好叫後人察覺?”
李迥點頭,“我正有此意。”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如此一來這事可就奇了,到底是誰編排了那則天皇帝登基後的一段?又為什麼要篡改這看似沒什麼意義的宮冊?當年的承香殿到底發生了什麼?
年代已久,可還找的出答案?
兩人實在思索不出,就只能各自散去,雲棠回了屋,躺到榻上,眨巴著眼睛看著床幃,疑問一直盤旋在心間,思來想去,百思不解,又驟然想起剛剛出門的真正目的,本是要去三清殿找谷夏的啊?怎麼因著碰著個李迥就把這茬給忘了?
誰知眨巴個眼睛的工夫,就見面前來了個黑影,身量頎長,一身玄色的袍子仿若與黑夜融為一體,荼白玉冠把墨發束得幹淨利落,一張臉龐英挺而皎潔。
雲棠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有些覺得,今日的谷夏和李連有些相似,或者說,她甚至在剛剛把他當成了李連。
谷夏彎了彎嘴角,“眨巴眼睛作甚?就算你的眼睛會說話,我也聽不懂。”
“你到底是什麼人?”
谷夏莫名其妙,“我是谷夏啊,是鬼不是人。”
“我是問你,你生前是什麼人?”
谷夏撓了撓腦袋,“死都死了,我就是我,每一生每一世都是不同的,哪個身份都代表不了我,唯有我的靈魂,即便我一次又一次的忘了,但我的靈魂永遠是我……”
雲棠撐起身來,“呸!別說那些沒用的,你若是能忘了這一輩子的事,早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