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從睡夢中醒來,採菱正對著鏡子描眉呢,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細細彎彎的柳眉的輕輕一挑,抿嘴一笑,“睡好啦?昨晚剛一沾到床就睡了。”
“嗯,昨晚太累了……”雲棠推開窗戶,清暉閣院兒裡的海棠不知何時開了,嫣紅一片,遠處就是太液池,池中蓬萊山上的太液亭隱在重重芳華之後,倒真在這深宮之中塑造出一片飄渺虛無的意境。
“今天還去認路?”採菱畫好了眉眼,又去塗唇,輕輕地抿了一下,上下都勻稱了,才回頭眨巴著眼睛,等著話兒。
那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雲棠也忍不住眨巴眨巴眼,“是啊,都走丟了一次了,日後更得好好熟悉。”
“那好好注意著些,走走就回來吃午飯,實在不行就別自己走了,不如找個小太監帶帶路。”
“呔!你這是瞧不起我!”一邊兒說著,一邊兒拿起個饅頭啃了一口,“呦,夠軟了,就是有些涼了……”
“人家阿柳大早上送來的,還熱乎著呢,是你起的晚了,賴不上人家。”終於上好了妝,又披上鬥篷要出門。
“你不吃了?”
“早吃過了,誰像你那麼閑,沒事溜達宮,我可不行,去晚了錢大人要罵……”一邊說著一邊繫好了鬥篷帶子,出門去了。
帶採菱的是個三十五歲的老司薄,正六品,官階在女官裡算是極高了,脾氣卻不太好,整日肅著個臉面,吆五喝六的,也就採菱這個脾氣能受得了。
說起來榮大人,倒真算得上是善良體貼了,無事就叫她自己去溜達,有事的時候也不用起大早,辰時之前到位就可,昨日迷路嚇著了,不僅沒遭到責罵,還被準許今兒上午睡覺壓驚,就因為這,雲棠被好些人羨慕,記得外公說她命好,她還一直不信來著,今日倒是信了。
吃了口醬黃瓜,又回到窗前,她和採菱住在樓上,往外望去,視線好的很,一直望著遠處,偶爾收回視線,也不知是眼花了還是怎麼的,竟然見到那樹蔭下立著個人影,穿著身墨綠的袍子,瑟縮著身子,似是個小宦模樣,正幽幽地望著自己。
雲棠被那樣的眼神震驚了一瞬,不知怎的打了個寒顫,平日裡來的最多的就是送飯的阿柳,不過阿柳比他要高,也比他年歲大些,又怕是過來有事,這個時候了,估計這清暉閣裡也就剩她自己了,忙打理好衣裳跑下樓去。
可惜到了樓下人已經走了,就留下個五彩的繩子掉到地上,雲棠彎腰拾了起來,看著看著就笑了,這五彩繩她知道,是端午的時候給小孩子拴在手上的,說是戴上能辟邪防身,還能祛除百蟲。
剛剛那孩子,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幹幹巴巴的,又瘦又小。
雲棠又往四處看看,還是沒有人影,正疑惑著呢,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陣刺痛,忙低頭一看,自己的腳背上竟然叮著個螞蟥,還扭動著身子使勁兒喝著她的血呢。
腦子哄地一聲,突然想起唐小喬講的,連忙兩指一捏,這廝竟然咬的緊緊的,等到雲棠發了力氣才硬把它給扯了下去。
雲棠嘶了一聲,她清楚的感覺到,這玩意兒不願意離開,趁著最後關頭使勁兒吸了一口,害得她腳背上一陣痠麻。
那玩意兒也不知被撇到了哪裡,雲棠忙蹲下來檢視自己的腳背,她剛剛著急下來,只穿了木屐,這才被這東西給暗算了。
只是奇怪了?這幹巴巴的陸地上,哪來的水蛭?越想越覺詭異,再加上之前聽說的小順那事……不覺打了個寒顫,只得安慰自己,該是多想了,就算有鬼,她與他無冤無仇,更無交情,找她做何?
又趕緊回到屋裡去,擠出幾滴血水,找了紗布纏上幾圈,倒也不耽誤走路,這才鬆了口氣,心一閑下來,剛剛的那股子手感就又湧上心頭,滑不出溜,黏黏膩膩,沒有骨頭……她最害怕這類沒骨頭的動物,什麼蛇啦,蟲子啦……
得趕緊找點事做把這股子勁兒壓回去,忽然想起了含涼殿那還有一個被自己撞殘廢的,翻出外公給帶來的膏藥,忙收拾收拾出門去了。
到了含涼殿,李連正坐在院裡喝熱茶呢,翹著個二郎腿,旁邊兒還站著個小宦,雲棠記得,是那天幫著去取藥的。
李連一抬頭,剛巧看見了雲棠,“哎呦,姚大人,快來快來!”剛要起來迎人,卻腿腳不利索,磕絆了一下又趕緊坐下。
“大人還是莫要起身了,我來也就是瞧瞧你,你瞧,我給大人帶藥來了,這是我外公的朋友一個郎中制的,您可別小瞧了它,這玩意靈,不比宮裡頭禦醫的差。”
說著掏了掏袖子,掏出一疊的膏藥,個個包好了油紙,又拿細繩捆的整整齊齊。
“先把膏藥那面在火上烤了,烤化了就敷,別嫌燙,這藥不用總敷,晚上入睡之前貼上一片,第二天早上再換片新的,每日都這樣,等這十六副用完了也就好了。”
“十六副?八日?”禦醫都說還得一月,就她這藥八日就能治好?算了算了,何必跟個小姑娘較真兒?
馬上又換了副嬉笑的顏色,“既然這麼的,現在正巧是早晨,要不姑娘先幫我敷上一副,我也瞧瞧到底該怎麼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