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抹了把額上的汗珠兒,心裡頭滋味萬千,一方面身體累極,這人看著不胖,倒是真沉,身上硬邦邦的,卻又不像骨頭,倒好像是個練家子,可就是這麼個壯壯實的人,竟然被自己一撞之下崴了腳,現在又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自己的身上。
另一方面,雖然現在路上沒人,可不代表一會兒也沒人,這麼被一個大男人摟著肩,若是被人誤會了,成何體統?
“公子,你是翰林院的人?”若是真的傷的嚴重,總不能就這麼不管人家了,還是要知道底細,日後也好想法子補償。
李連正理著自己的花花腸子,聞此“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又趕緊承認,“嗯……是啊……打小喜歡讀書,不愛走動,所以才體質弱……”
體質弱……她怎麼沒看出來?
李連斜了斜眼珠子,似是看出了她不怎麼信,“大人,你可別看我高就覺得我這話是假的,你看我長得是不小,可都是虛殼子,實際上身子骨弱的很,估計我長這麼高,就是因為從小底氣不足,被家裡人好吃好喝給補的。”
她沒接觸過男人的身體,被她這麼一唬,便信以為真,以為那硬邦邦的胸脯也是能好吃好喝補出來的,又有些覺得他可憐,如此的年紀就能進翰林院,那得是多少歲就過了童試,又過了鄉試、會試和殿試?又想起外公說的開國時候的王勃,果然是天妒英才……如此想著,望著李連的眼神裡不覺夾雜著些同情。
“那含涼殿?裡面住的是哪個娘娘或者皇子吧?”
李連聽懂了,言外之意,你去那幹嘛,“我入翰林院之前曾是六皇子的伴讀,與他交情不錯,這次受了傷,正好去他那休息休息。”
雲棠終於明白了,她是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去看了,一般家庭的孩子要想走到進士及第就得鉚足了勁兒,就算是努力,一萬個人裡頭也未必有一個,就算是成了這幸運的萬分之一,走到那一步也早已年過半百……
達官貴人家的富家子就不同了,先是從小接受的教育就不同,再加上先天地位的優勢,權力脈絡的相互提攜,只要家族的勢力還在,就可一步步青雲直上。
如此推測,對這人的崇拜已經減弱了大半,卻還是尊著他翰林的身份,不敢輕易怠慢,“原來如此……我卻還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我啊,姓李,字不器,姑娘可喚我表字。”
“公子此姓還是皇姓呢!不過……不器……是取了君子不器麼?”
“嗯,是我父親取的……”
“看來你父親是對你極好的,這表字取的也用了心思。”
李連卻好像不屑,微撇了撇嘴,也不想再接這茬兒,“還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
“我啊……姓姚,叫雲棠。”又尋思了一陣,有些不好意思,“小的時候外公給取了個小字,叫語冰……”
李連只在嘴上嘀咕,“雲棠,好聽,跟你氣質很吻合,語冰,取的更好,井蛙不可語於海者,夏蟲不可語於冰,你外公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能放開眼界,這可真是個博學多識的老人家……”
誇她外公博學,雲棠心裡頭微微得意,“外公他好老莊,從小跟我講了不少,是希望我能擺脫這塵世對女子的束縛,不依附於人,不委曲求全,更不能甘願做一個深宅之蛙,若是在井底生活的久了,就會忘了大海的模樣……”
李連沉默了一陣,忽然笑了,“怪不得這樣的人到不了朝堂,這高高廟堂對於許多人來說是朝思暮想之地,可對有些人來說……卻是禁錮了身心之地……”
雲棠臉又有些紅了,說起話來也支支吾吾,“那倒不至於……我外公他是科舉多年不利,後來才甘願做了私塾先生……”
李連一句話噎了回去,這姑娘還真是實在憨厚,輕咳了咳,又接著指路,“在前面拐彎兒,就能見到含涼殿了,姑娘要不要進來坐坐?”
“這還是不好,怎麼說那是皇子的地方,我還是不要隨便進了……”雲棠帶著他拐彎,果然見了前面的宮殿,院子寬敞,南面臨著太液池,倒是個好地方,一直到了門口兒才停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