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唐月輕披著襖裘,領著老杜在金明池畔散步,汴京的雪不似大名府那般厚重,天空一片霧濛濛。
老杜亦步亦趨的跟著,穿得跟個狗熊似的,顯得非常笨重。
“老杜,你以前在幽燕做什麼?天天打劫嗎?”
老杜撓撓頭“那時沒活路,只能憑一身本事劫些東西,維持生計。”
唐月輕踩著雪水問道“那你一定同遼人交手過咯??”
“也不全是。”老杜回想著說道“大部分是漢人。”
……
唐月輕遲遲不向趙老大主張北上,原因也在這裡。幽州,遼東的百姓,也是漢人。同族相殘,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韓德讓,郭襲,室眆……這些人,唉。”
老杜似乎明白了唐月輕的心事,諾諾問道“侯爺,可是覺得不忍心?”
“是啊,都是我漢家兒郎,自相殘殺,為敵賣命,想想都覺得寒心。”
老杜一臉的不在乎“王爺,雖說是同族,卻不是一國,他們和江南國沒什麼區別。該殺還得殺。”
唐月輕站在湖畔負手而立,一言不發。
漫天飛雪。
到了年節,唐月輕將登臨意的產物給高家,楚家,趙家,各個和唐家相好的都送去禮物,還有晉王和潘美,皇家都送了節禮。
青州,江淮,西川,銀州和西北諸地同唐月輕有關聯的地方官和將領也都送了特產到唐府,唐月輕一一回禮。
大宋的異姓王,天子寵臣,年紀輕輕,如日中天,文武兼備,未來可期。有人為的是巴結,有的是感恩,有的是聯合。
唐月輕第一次感覺到累了。
征戰數年,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平原雪域,卻並不開心。
大宋朝堂裡,處處透著詭異。摸不透的晉王,看似簡單的趙普,還有那個大大咧咧的潘美,以及那位深宮中猜不準心思的大宋開國帝王。還有各種各樣的牛鬼蛇神。
世家門閥,平頭百姓……
唐月輕突然發現,不似當初在大名府快樂,那會子,他和小五買奶粉,李漣帶著歌笑逛街,小三永遠都在研究自己的東西。那時候,高處恭還是個小霸王,清荷是個讓他浮想聯翩的姑娘。
不久後,賢王唐月輕請辭。
大宋君臣上下,都沒當一回事。唐月輕請辭已經不下五六次了,哪次官家準了?
“莫要胡鬧,不說已經封王,都是要成親的人了,你也穩重些。”
延福宮後園裡的亭下,趙老大嫌棄的看了一眼唐月輕,繼續喝著已經暖過,江南進貢的黃酒。
唐月輕無奈的作揖,跪了下來“位極人臣,夜不能寐……”
“朕看你雖然臉色差些,精神尚好,哪裡夜不能寐了?”
唐月輕依舊跪在地上,誠懇的說道“陛下,微臣才二十多歲,就已經封王了,在往上,還怎麼封?再說臣已經厭倦了官場,全然不似當年在登臨意那會逍遙。這王位乃是天恩,自然不敢辭。只是官位,還請陛下罷了吧,臣想一心經營城紀書院,為大宋文學添磚加瓦,這是臣的心裡話。”
趙老大放下酒杯,走過來拉起唐月輕,按著他坐在凳子上,疑惑的問道“曹彬恐嚇你了?不應該啊……”
唐月輕搖頭道“與他人無關,陛下莫要猜測……”
“倦了?”
趙老大臉色也凝重起來,漸漸有些落寞。
“嗯,高處不勝寒,陛下應當比臣更有體會。”
“朕明白,朕比誰都明白這種感覺。旁人眼中,朕君臨天下,威震八方,可實際上……”
唐月輕抬頭看著趙老大,輕輕說道“陛下繼往開來,結束亂世拯救蒼生,自然比臣失去的多,可他日史書工筆,您依舊是大宋的開國帝王,是和秦皇漢武,隋主唐宗並肩而論的人。”
“繼往開來,朕自知不配,結束亂世嘛,還沒有做到,至於拯救蒼生,嗨!就是句大話。朕也不圖那些個虛名,比起秦皇漢武之輩,差之遠矣。”
二人相對無言,只有雪花飄落。空氣中,有股人間煙火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