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功似乎長進了不少，比在廚藝比賽那會兒要好多了。”淮宋一邊忙著手中的活計，一邊看向二丫那邊，她正在小心翼翼地將雞脯肉切成黃豆大小的形狀。
“那是當然啦，我跟在肖師傅後面真的學到了好多好多，肖師傅為人熱心說話還特別幽默，尤其是和老闆娘一唱一和的，他們倆個的日常，是店裡夥計們最喜歡看的好戲。”說著，二丫嘴角兩個酒窩蕩漾，看樣子十分可愛。
“是啊，早在我去那兒打下手的時候，肖師傅和老闆娘每日就在打打鬧鬧的。”
“可是我記得肖師傅沒有參加廚藝比賽之前一直在會仙居工作，那個時候酒樓根本就沒有生意，以肖師傅的手藝，完全可以去任何一家大酒樓的。為什麼他非得在會仙居呢，雖然現在酒樓和以往已經完全不同了。”
誰都搞不清楚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廚子會在廚藝比賽上一鳴驚人，更加令大家好奇的，是他那謎一般的平凡過去，簡直就沒辦法和一點戲本子上所描繪的英雄相比。
“淮宋姐，你現在是在幹什麼呢？”二丫見她從壇子裡挖出清醬來，醬油的製作過程需要很長時間，約莫這壇子是江南一品自家産的。
“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我事先在醬油裡加了蝦籽來提鮮，也不知道幾日過去味道怎麼樣，來嘗嘗看吧。”說著，淮宋給二丫挖了一小勺。
“嗯，好吃。”二丫點點頭，接著道，“淮宋姐，你真的好厲害啊，知道用荷葉煮魚，還知道在醬油裡面放蝦籽。”
相較而言，二丫連最基礎的菜譜都還沒能全部記全，作為剛入門的新人，她是真心覺得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
“其實是我娘教我的，在清醬裡放蝦籽，我也是偶然看見她這麼做的。”
至於用荷葉煮魚，更像是一時的別出心裁。
“那我以後也可以這樣做嗎，在不同的菜裡面加入和以往不一樣的東西。”二丫的話一說出口，倒是惹得淮宋一陣發愣。
“那也要加對了才行啊，不是所有的食材都是白搭的，加的好是點睛之筆，加的不好就是壞了一鍋菜，你還是先好好把基礎練好再說。”
“那為什麼淮宋姐可以這樣做呢，在這之前你就知道會好吃或者不好吃嗎？”
“我也是偶然，運氣好吧。”在這方面，淮宋相信的是自己的直覺，和幻想出成品後的味道，“酸甜苦辣，每一種搭配都會産生全新的味道，吃的食物多了，做的菜多了，在這方面自然會有經驗，這或許就是做廚子的一種天賦吧。”
“不說這個了，你這個珍珠團子如果再不出鍋，可就要焦了哦。”裹上幹麵粉的雞脯肉加上特質的醬油和酒，在高溫油鍋裡快速走上一遭，便可炸出香脆又美味的團子，因團子的形狀和珍珠差不多，所以才取名為珍珠團。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二丫吐了吐舌頭，將團子裝盤，數了數桌上的碟子數量，除卻鹽水鵝，辣凍腐，松燻肉和珍珠團以外，還有其餘四道基本冷盤，外加兩道小點心和兩道新鮮果盤，正好湊足十二碟冷菜，該是上桌的時候了。
“每次跟著肖師傅後面準備好一桌宴席的時候，都覺得超級滿足的。”二丫望著擺在面前的碟子，拍拍手，“盡管是給那個壞女人吃的。”
“那個時候跟在範師傅後面也是的，哪怕只是給他燒柴火都覺得開心。”說起範師傅，淮宋不禁想起當初在醉仙樓的老夥計們，忙又問二丫道，“張子良還在你們那兒當差們，你能幫我帶話給他麼。”
“你是說那位好脾氣的賬房先生嗎？他已經不在我們那兒了，好像是說，跟什麼人一塊上京城了，臨走的時候老闆娘一高興還多給了他好多盤纏呢。”
“你是說張子良和誰一塊去了京城？”淮宋腦中不禁冒出了個想法，雖然還沒證實，但所有的矛頭似乎都指向了那個叫京城的地方。
“沒錯，我記得是這樣的，起義的那天晚上沒有看見他，第二天他倒是回了酒樓，說要趕緊結工資，他要跟人趁封城之前去京城，雖然當時場面混亂，可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的，賬房先生牽了一匹馬，看上去氣喘籲籲的。”
“牽了一匹馬？”淮宋也記得相當清楚，那夜從半山腰跑回家時，家裡馬棚內的確是少了一匹馬，一匹極具標誌性的馬駒。
“嗯，馬兒很特別，所以印象很深刻，額頭間有一縷白毛，比一般的馬要嬌小些，不過看上去很健碩。”
“那是我爹最愛的小馬駒，平日裡都捨不得騎，專門牽它出去吃草喝水，然後再牽回來。”家人都時常笑他，說畜生比人金貴，哪裡是人遛馬，分明就是馬遛人。
“賬房先生怎麼會牽著你家的馬，這麼說的話，淮宋姐……”二丫又是驚恐又是高興地看著她。
“老天保佑，淮南應該沒出什麼事才對，而且很有可能已經跟張子良一塊去京城了。”
或許他從哪裡得到的訊息，姐姐已經被王家送去了京城，所以才準備一塊跟著去的。只是誰也沒想到，中途會遇見五王爺這個攔路虎，於是，最終只剩下她淮宋一人，留在了江南。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二丫，我們趕緊上菜吧，客人們該等不及了。”她的雙眼早已熱淚盈眶，這些日子以來的擔心和焦慮終於找到了一絲出口去釋放，也就是這麼一點點的出口，讓她一下子振作了起來。
“上完這十二碟冷菜，接下來就是四暖碗，和四暖盤，我要教你做一道菜，你一定要好好記在心裡。”
淮宋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做菜給這樣一位身份特殊的食客吃，也從未想過，這樣一頓宴席，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卻很可惜地沒能成為最後一次。
她忽然想起隱居在山野間的那位老農，終於明白了他當初說的那些話，有些東西，如若不在一開始的時候收手，往後就算是想停下來，都由不得自己了。
往後她的人生裡，無法避免地，到處充斥了這樣的身不由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