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菀扯掉風帽,循聲望去:
瞬間認出了那熟悉無比的軍服人馬,為首的那一個,因有些距離,看不清眉眼,可歸菀分明覺得他似乎衝自己笑了一笑,她一時失語,瞳孔猛地緊縮,身子已被媛華立時拖進了車廂,只聽媛華幾要哭出來:
“黎叔,快!快走!”
黎叔頓時明白了什麼,跳上車轅,狠狠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便駕著馬車瘋狂地賓士了出去。
車廂裡,兩人誰也沒說話,歸菀的手幾乎要被媛華掐爛了,是那羅延嗎?他怎麼找來的?一顆心被恐懼攝得死緊,歸菀一個字都吐不出,馬車幾乎要把兩人顛趴下,歸菀還是發不出聲。
黎叔路熟,跑得瘋極了。
這匹馬,是藍泰勻出來的,個子不高,耐力好,在壯年漢子的駕馭下,爭氣得很。
那羅延見狀,隨即撮唇長嘯一聲,很快,呼應似的,此起彼伏的長嘯聲伴隨著紛亂的馬蹄聲自身後如浪湧來一波又一波,十分壯觀。
“圍上去!”那羅延斷喝一聲,兩腿一夾,長鞭猛揮,抽得地上枯草粉粹飛濺,塵土眯眼。
前面有溪流,馬蹄紛紛踏進水裡,濺起無數顆瑪瑙般的水珠,折射著每個人興奮的表情,以及駿馬油光鋥亮的皮毛。
她們根本逃不掉的。
魏軍似很享受這貓捉耗子的遊戲,不多時,一騎人馬,歡呼著就將孤零零的馬車圍將起來,卻不靠近,馬尾甩著,原地打轉,悠閒如許。
誰都清楚,他們這是來替大將軍捉女人來了。
他們也都知道,馬上要回家鄉去,這是最後一次捕捉截擊獵物。
四下裡計程車兵,立時發出男人們才懂的嗡嗡笑聲。
這才是甕中捉鱉。
“陸姑娘,”那羅延執鞭笑道,斜一眼駕馬漢子滿臉的恨意密佈,“你們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放箭射穿了這一位!刀箭無眼吶!”
歸菀身子一緊,指甲摳斷了半截尚不知,縱是天寒,內裡小衣已經溼透,她同媛華碰了碰目光,淺淺一笑,在媛華來不及的阻攔下,掀了簾子,兀自先跳下馬車,擋在黎叔前面,定定看向那羅延:
“我跟你回去,不要傷害黎叔,倘若你食言,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走的。”
她的氅衣在風中窸窸窣窣吹著,聲音卻可以讓那羅延聽得清清楚楚。
一段時日不見,那羅延既驚異歸菀面容愈發嬌豔,又疑心她嬌滴滴一個人,怎說話也這般硬氣了?
那羅延點著頭笑:“這話我正要對陸姑娘說呢,陸姑娘要是不跟我回去,”他忽掏出歸菀熟悉的花囊來,晃了一晃,“那祖孫倆,也是活不成的。”
歸菀頓時一陣目眩,身子發軟,幾要立不住,簌簌地抖起來:
“你,你把老伯怎麼樣了?!”
“放心,不過是問一句你們的蹤跡,走罷,陸姑娘?”
那羅延已騎馬踱到她眼前,鞭影一落,輕巧就將歸菀捲了上來,給身後丟了個眼神,頭也不回地往大營方向疾馳去了。
遠遠的,風中模糊送來媛華一句哀求:
“我妹妹不能見風!”
那羅延心道真是麻煩,將風帽往歸菀面上一罩,黑漆漆的世界又落了下來,歸菀手底攥緊了一撮鬢毛,渾身僵直,儼然又入噩夢,只覺有千言萬音效卡在喉間,卻發不出半點來,一時間,似絕望到麻木,直到劇烈的顛簸,讓她忍不住再次嘔吐了起來。
回到營地時,晏清源正召集眾將佈置守淮事宜,帳外,親兵把守,見那羅延翻身下馬,直奔而來,忙給打起了簾子。
晏清源正點著輿圖,有條不紊一一交待諸多軍務,看也沒看那羅延一眼,那羅延識趣地遠遠站開,很快,聽得入神,又大覺可惜,怎的這個時候大相國能將世子爺召回去呀!
直到眾將告退,晏清源不慌不忙捲了輿圖,好整以暇地坐了,方撩了下眼皮:
“東西還在不在?”
那羅延忙上前道:“在的,這一路,那女人倒哇哇直吐,真是嬌貴,臨到了,像是暈過去了,屬下估摸著是顛的。”
晏清源腦中想歸菀那副慣有的無力模樣,一笑道:“人呢?”
“還在馬背上……”那羅延話還沒完,就見晏清源翻了臉:“這麼冷的天,你把她給我扔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