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瑩回到鎮上的木家莊,剛進大門就有一個老僕人丟了掃帚迎上來說:“小姐回來了!老爺,小姐回來了!”大廳裡就走出一個長衫布履的老者,留著蒼白短須。那人正是她的父親木龍。他見了女兒回來又驚又喜,說:“你不是好好在白雲庵待著嗎,怎麼就回來了?”木瑩笑著說:“難道我就不能回來?爹,難道你就不想念我?”木龍說:“你一定又闖禍了,不然怎麼待了剛一個月就回來了!”木瑩佯怒說:“你別,我要回來便回來。山上吃不好,睡不好,誰想要遭那無端的罪。”
抬頭看見屋樑張燈結彩的,四處張貼著一個個大大的“喜”字。見狀,便問:“爹,你這是幹嘛?”木龍呵呵笑而不語,木瑩一想就明白了,氣忿忿說道:“我娘你不要了?”木龍說:“你應該替父親高興才是。”原來木龍年已四十,只有一個兒子,可惜養到八歲便死了。妻子因傷心過度,沒過多久便死了。雖有幾房姬妾,奈何他命中無子,只有偏房趙氏生有一女,即木瑩。木龍無子,妻子又早逝,故珍愛異常。女兒固然聰明伶俐,但眼看自己年老,膝下無子,又想起傳宗接代之事,便打算再娶一人。
木瑩知道父親的事,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心裡不高興,為母親抱不平,也不再和父親說話,轉身就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剛走上西邊的走廊,她母親趙氏就來了。趙氏見了女兒回來,喜不自勝,笑道:“我的好女兒,你回來了!”說著便抱住她,不住地愛撫。木瑩掙脫懷抱,挽住母親的手,扶進內堂去,又問:“我不在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趙氏說:“好不好還是那樣,只是你可終於回來了,我真當心裡高興。當初你爹就不應該送你去白雲庵。還好只去了一個月,也沒讓你受太多委屈。山上過得好不好?我老聽說山上的齋飯沒什麼油水。”木瑩不聽她嘮叨,就父親娶親那件事說起,問:“娘,爹怎麼又要娶人?難道你不傷心嗎?你也不想著阻止他嗎?”
一聽女兒提起這件事,趙氏就淚光閃閃,不多會兒眼淚就流出來,哭道:“那又有什麼辦法,男人有三妻四妾的原本很正常,你爹又有錢,他愛娶便多娶一個!況且他那幾個偏房也都死了,你爹就你一個女兒,可是他想要個兒子,好傳宗接代。”
一時間木瑩咬牙切齒,就要罵開父親,趙氏卻伸手要打她,不讓她罵。這時木龍進來內堂,見到趙氏在哭,罵道:“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過兩天我還要辦喜事呢!”趙氏望了丈夫一眼,住了手,又繼續哭道:“怎麼,你要娶便娶罷,難道還不許我哭嗎?”木龍哼了一聲,沒搭理,對女兒說:“阿瑩啊,送你上白雲庵學武功,不知學得怎麼樣了?有沒有長進?剛才你顧著耍小性子,倒忘了這一事。”
木瑩把包袱一摔木桌上,說:“那老尼姑也配教我嗎!她那點三腳貓功夫,還比不過我!”木龍說:“好,她不配教你,那我來領教領教!”神色不定,拔出掛在牆上的一把長劍,直直往女兒的肩頭擊下,一邊喊道:“看招!”趙氏大吃一驚,跳起來叫了一聲“老爺”,想要攔住他,但丈夫把她推到一邊去。
木瑩很是淡定,父親要試自己的武功其實正如家常便飯一般,早已習以為常。眼見父親的劍頭指向肩頭,便一斜,輕巧避開這一擊,說:“爹,你既然要試我的武功,我就要讓你試試,就讓你看看我到底該不該讓那老尼姑教!”木龍說:“那老尼姑名氣不小,你也在說大話!”接著使出昆侖派劍法第二十一招“流星飛墜”,第十二招“起鳳騰蛟”,第三招“悽風苦雨”,一一向他女兒攻去。
這三招都是昆侖派劍法的精妙招式,平時父女拆招早已練得純熟無比。木瑩胸有成竹,不以為然,突然父親手中長劍急轉直下,該橫挑為直劈,緊接著使出一招她從未見過的。她登時吃了一驚,眼看就要被長劍刺中眼睛,慌了幾分。若踢一腳出去,父親肯定又會按住肩膀,若使出個“鐵板橋”,父親肯定會捏住她耳朵。這樣一來非輸不可。但她不願認輸,在地上翻滾,滾到桌子旁,拔出冰光劍。劍出鞘一剎那,內堂裡閃過一道冷光,木龍立即被震懾了一下。木瑩在父親分神的片刻,格開父親的劍,又向前進攻了幾招。冰光劍削鐵如泥,父親手中的此等俗品長劍早已短成幾截。
木瑩得意洋洋站在一旁,說:“爹,到底是你勝了還是我勝了?”木龍扔了劍柄,說:“什麼不用,偏偏用這等鋒利的劍,又壞了爹爹的兵刃!”木瑩說:“爹,武功不好,別怪兵器不好!”木龍只好認輸,說:“好,是爹輸了,爹就算用再好的劍也打不過你!”說完仔細盯著女兒手中的劍,突然眼神直了,忍不住叫道:“這……你這是傳說中的冰光劍,好女兒,你到底從何弄來?”
木瑩就說:“為什麼每個見過我的人都好像認識這把劍?這不就是一把劍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木龍嚴肅說:“此事非同小可,你快如實招來。”木瑩見父親一臉嚴肅的樣子,心裡真的有些發怵,但仍說:“能和你有什麼關系!”木龍說:“當然有莫大的關系。當年在昆侖山大會上你爹我曾見過這把劍。後來這把劍就被別人搶走了。說來這把劍是你師祖的東西。”木瑩說:“那現在也不是你的東西,更不是師祖的東西,現在是我的了。”說著,一邊將劍插回劍鞘,又說:“我搶來的,現在就歸我!”
她父親有些生氣了,喊道:“不得無禮。你到底從哪兒弄來的?”木瑩說:“我偷的還不行,原來這把劍的主人也是搶來的。那人拿著劍又從來不用劍,我覺得好奇便拿來玩玩!”趙氏責備說:“啊,你怎麼可以偷別人的東西!”木龍沉吟道:“不要緊。偷倒是件小事,要是有人知道這把劍在我們手中,恐怕會有血光之災啊!”
趙氏膽子小,聽見“血光之災”幾個字,望著丈夫和女兒,“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木瑩不以為然,說:“那有什麼,要是他們敢搶,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木龍吼道:“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你的武功會一直比來搶劍的人強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只是還沒遇到更強的對手而已,真是年輕不懂事。”木瑩見父親都吹鼻子瞪眼了,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做錯事了,但她畢竟年少,做事不考慮後果,盡管看見父親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仍不覺的天會塌下來。木龍又說:“算了算了,你不說別人也不知道。快收好!”
木瑩把劍收好,一個人回房間去。聽父親說冰光劍會招致災難,她害了怕,一連兩天在家不敢外出。只待在房間裡,每日只是在房間裡把玩冰光劍,或是拿著它在院子裡練習招式。
這天夜裡二更剛過,她放好冰光劍,脫了外衣,熄了燈正準備睡覺。忽然聽到院子裡有人走動,接著便看見紙糊的窗外人影閃動。“咚咚”兩聲,門被敲響了,就問:“誰啊?”
“是我啊,我的乖瑩瑩!你怎麼把門給鎖上了?”木瑩聽是母親趙氏的的聲音,趕緊過去開門,一邊說:“這麼晚了,你還不睡下。”趙氏一進來就幾聲啜泣。木瑩看母親在哭,連忙勸慰道:“娘,你怎麼就哭了?哭多了對身體不好。”趙氏淚光閃閃,說:“我不哭還能怎樣?難道哭也不讓我哭嗎?”木瑩說:“可是哭不能解決問題。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趙氏擦著眼淚,看了一眼女兒,說:“還不是因為你爹。今天晚上我說了他幾句,然後他就罵我了。你替娘想想,他真要娶個小賤人回來,你娘我的日子還好過嗎?”木瑩拍案而起,說:“我去殺了那個小賤人!”趙氏拉住她,說:“坐下來,你怎麼敢說這句話,做這種事?讓你學武功可不是讓你去殺人!要是惹上官府那就更不好了!你也真是,一個女孩子還不這麼安分。唉,都是你爹害了你,教你什麼武功!”
木瑩聽母親埋怨自己學了武功,心裡老大不高興,也不想勸母親了。可她由覺得父親不應該再娶一個,這樣對母親太不公平了,便說:“父親要這樣做誰也阻止不了,有什麼辦法?”趙氏喪氣說:“有什麼辦法!”木瑩靈光一動,拍手叫道:“有了,娘,我有辦法了!嘻嘻,而且特別好玩。”她在母親耳邊小聲說了自己的想法,趙氏聽後驚訝得合不上嘴,拼命地搖頭道:“這不行!這不行的!你不能做這種荒唐的事。”
“相信我好了。”木瑩一邊笑著一邊將母親送走,關上門。
第二天木府的婚禮熱鬧非凡,家裡來了不少人。吹吹打打,鼓樂喧天,新娘子被一頂花轎子抬進門。木母站在內堂喃喃道:“這麼招搖!哼,木龍,你對得起我!”木龍也在內堂,不理她說的這話,正在和賓客交談,想起一個早上沒見到女兒,便問:“我那寶貝女兒呢?”趙氏不想給他好臉色看,板著臉說:“我,我怎麼知道!虧你還有心思掛念她!”
新娘子進了內堂,正準備和新郎倌結拜。兩人剛剛跪下,喜娘氣急敗壞的跑來,喊道:“別拜,她不是新娘子,新娘子被掉包了!”滿屋子的客人發出各種驚嘆,個個盯著眼前的新娘子。新娘子就撤下了紅蓋頭,將鳳冠擲到地上。在場的賓客看得清清楚楚,這個“新娘子”正是木家的女兒木瑩。木龍見到新娘子竟然變成了自己女兒,又驚又怒,喊道:“反了反了!你要造反是不是?天下竟然有這樣荒唐的事!”木瑩理直氣壯,說:“誰讓你娶的!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娘!”原來昨晚她想到的主意就是偷偷地將新娘子和自己掉包。等到拜堂時自己在揭下頭蓋,大鬧一場,好讓父親娶不成。她還暗自佩服自己想出了個絕妙的主意。
木龍怒火中燒,憋了半天,說:“我以後再也沒有你這個女兒,你給我馬上滾出這個家!”木瑩哼了一聲,吼道:“我走!”撕下紅衣服,徑直出了廳門。堂上賓客面面相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趙氏在院子裡一把扯住女兒的衣角,哭道:“你看你,非要鬧,現在可好!有家也不能回了。”
她回頭望廳內丈夫沒有走來,就拉著女兒的手往門外走。到了街上就說:“你爹正氣頭上,現在別待在家,出去外面走走吧。唉,你從小不聽話,真把你寵壞了,現在可好。”罵罵咧咧說了幾句,又將身上的錢都給了女兒,又說:“等你爹火氣過了再回來吧!”木瑩不知說什麼好,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趙氏又追上來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出去闖蕩一次尋個丈夫回來,你爹會很開心的。大概你爹也就原諒你了。還有,你不能回去,有什麼東西要我幫你帶出來沒有?”木瑩說:“沒有。我早料到這一切,該拿的我都放好了。”說到這裡腦子亂成一團麻,又和母親說了兩句,叫了輛馬車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