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征,除了自己慣常的謀士外,徐程域還帶上了張喬極力推薦的裴先,至於他的那個徒弟,他嫌累贅,放在了府裡。
此刻,被“放”在府裡的童雪正窩在搖椅裡曬太陽發呆,這會兒她沒有看書,清晨送完師父她就回來坐在院兒裡等太陽了。太陽從無到有,陽光從淡到濃,童雪的身體也漸漸從僵硬到舒展。一開始知道裴先要去戰場的時候,她還有點興奮,那種有點奇怪的小孩兒期待獨立的興奮,雖然裴先在的時候也不曾約束過她,但她總覺得裴先走了她才算徹底自由了脫離管束了,是以心裡還有點小小的期待。可這會兒人真的走了,她這心裡還真有點空,而且短暫的興奮勁兒過了之後湧上心頭的是無限的擔心,戰場上刀槍無眼,雖說謀臣不用上前線,可萬事都說不準,她可只有他這麼一個師父,有的時候他雖然討厭,但是他可不能出事,任何事都不能……這麼一想,童雪後悔了,她覺得自己該想點辦法跟上的。
瓶兒也搬來一個小馬劄,坐在童雪旁邊,託著下巴說道:“咱們王爺這才在府裡待了幾天啊,就又走了,這北方苦寒之地……”
童雪猛地坐直身子,“瓶兒!”
“怎、怎麼了?”瓶兒被童雪陡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
童雪的聲音都抖了,“你、你剛剛說的哪兒?北方?!”
“是、是啊,姑娘怎麼了?”
“不是東徵嗎?”童雪記得自己聽到訊息是東徵啊,她還收拾整理了很多東邊的地形圖給裴先裝在行李裡,怎麼就變成去北方了?
“聽說也有軍隊去東邊,但是咱們王爺去的北方。”瓶兒家正好有幾個堂兄弟在服兵役,其中就有去東部的也有被分去北方的。
童雪呆坐了會兒,突然“蹭”地站起身,跑回屋裡,翻看她之前做下的批註,越看手就抖得越厲害,果然她沒記錯。童雪曾經在北方待過幾年,裴先又是個閑不住的還專愛往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她跟在他後邊倒是走了不少地方,是以對於那裡的地理情況她不能說是瞭如指掌也能說是相當熟悉了,可是她在域王府看到的七本關於北方的地理志裡就二十幾處錯誤。雖說他們不一定恰好去到那些地方,但萬一呢?若是依靠這些錯誤的地形圖……戰場上的事,差之毫釐失之千裡……再退一萬步,裴先若要有事,也必須要在她眼前!
來不及細想,童雪抱起一摞書和批註飛奔出門。
瓶兒看著像一陣風一樣掠過的童雪,追了兩步,急切道:“姑娘,你去哪兒呀?!姑娘……”
“你先曬著,我去去就回!”童雪奔跑的方向迎著太陽光,瓶兒看著她不甚清晰的背影總覺得童姑娘聲音是從陽光裡傳出來,她們姑娘也像是跑進了太陽裡。
徐程域的隊伍很好追,往永安城裡最寬闊的道路跑就是,而且因為行軍前的誓師祭天等一系列壯行儀式,此刻大隊也並沒有走遠。
童雪是被士兵扭綁著帶到徐程域面前的,徐程域勒住韁繩停下馬,看著被押著跪在他面前的童雪。士兵下手不知輕重,尤其是對著可疑之人,尤其是在王爺面前,更是恨不得把頭發絲兒裡的勁兒都使上。可是高坐在馬上的徐程域卻看得分明,半垂著頭的童雪表情雖然痛苦,但多半是裝的,這個女人看似被鎖得動彈不得,但是她的身體配合度卻極高,完全是順勢而為,何苦之有?甚至只要她想,還能有富裕的空間來聳個肩扭個膀子。徐程域在心裡搖頭,這個蠢貨,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很顯然,某小兵邀功不成反遭嫌棄,之後被特意“關照”去做飯時,愣是沒反應過來。
很久以後,在徐程域一無所有甚至自暴自棄時,這一日他身著甲冑披風坐在高頭大馬上面無表情俯視她的樣子始終浮現在童雪眼前,那是渾然天成的王者風範。
徐程域很快認出來馬前跪著的人是童雪,心裡正盤算著如何治她,敢耍他計程車兵,那就是在耍他!
沒想到倒是童雪先開口了,“王爺,我是您府上的先生,家師是裴先。”
徐程域揮了揮手讓士兵退下,但是沒讓童雪起來,“擾亂軍紀,你可知該當何罪?”
童雪不知道,所以她說:“大罪,但是我有重要情報急需上報王爺。”
徐程域並不認為一個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先生能有什麼重要情報,但是……他一招手,一旁拿證物般捧著童雪的書籍計程車兵立即上前,呈給徐程域。
大馬上翻看童雪批註的徐程域神色漸漸肅穆起來,又翻了兩頁之後,他合起書,說了兩個字,“帶上。”
可以說直到出了城門,童雪才真正意識到徐程域說的“帶上”不是把書帶上,而是把她本人帶上。她顛顛兒地騎在馬上,看看前頭望不到頭的隊伍,又望望後頭見不到尾的隊伍,很是迷茫,這是整的哪出啊,她就是來送幾本書而已,怎麼還就上馬了呢?想來想去這事兒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童雪雖說跟隨師父常年在外奔走,身體素質還算可以,但到底還是不如那些上戰場的男人,在終於可以下馬休息時,她不僅腰痠背痛而且胳膊腿兒也已經沒有知覺了。童雪手腳並用爬下馬,腳一沾地腿就軟了,即將跪地時,一隻手從身後拉住了她的胳膊。那人手勁很大,大到童雪基本沒什麼直覺的胳膊都疼了。真是,還不如這麼倒下。
“這什麼身體素質……”這是徐程域扶住童雪後的評價。
童雪擠出笑,“謝王爺相助。”
徐程域“嗯”了一聲,收回手,說了句“跟我過來”就往前方搭好的帳篷走去。他剛轉身,就聽到身後“撲通”一聲,回過頭,童雪穩穩地趴在地上。
徐程域低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