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瑛氣呼呼地把車停在路邊,然後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我抬頭一看,這裡雖然還算市區邊緣,但也是那種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的地方,周圍全是一堆汽修店,路兩邊光禿禿的,就幾棵新種的龍爪槐。現在四五點鐘,還算晴天烈日,這裡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
“你看,得罪她也不找個好地方。”我故意對沈喻抱怨著。
“得了吧你,演技太差!趕緊說正事,先把你那個不著四六的堂兄找到,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內情——林瑛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聶晴的嫌疑,他怎麼會早就開始盯梢聶晴了?”
“嗯,今天去問?”
沈喻抬頭看看天,天上雖然陽光廣佈,但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極光”的影子。
“今天不去,明天你帶華鬘去,如果他不說,就讓華鬘直接打昏他觀燈!”
“……好吧。”雖然他是我同族堂兄,但一想到他那副故弄玄虛的樣子,其實連我都想打昏他。
“你們今晚就候在醫院裡,等華鬘一出來,趕緊讓她給顧保田觀燈!”沈喻就像佈置任務似的,一件事一件事地說著。
“還有什麼事?”
“你從網上搜一搜聞廷緒的訊息。”
我恍然大悟,趕緊開啟社交媒體,果然看到了“it富豪為父翻案”、“為父母洗冤23年”、“西域考古遺址再現天日”等等標題。
點開一看,只見網上還有他新聞釋出會的錄影,在錄影裡他列舉了種種證據,包括最新檢測出來的乾屍dna資訊。
“西夜遺址發現的女性死者,就是我母親的遺體……”他說到這裡哽咽一下,然後繼續念著稿子,“父親和費唐研究員的遺體尚未找到。透過在母親遺體及其附近發現的線索和資訊,完完全全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原來的案件偵查和判定被嚴重誤導了……
“……我現在希望儘快找到真兇,找到那九個殺害我父母,攜寶潛逃的臨時工,將他們繩之以法……
“……我依然相信權威機構,相信他們有改過的勇氣,相信他們有自我批評、追求真相的勇氣……
“……本人在此宣佈,無計劃申請任何國家賠償,無計劃追責任何人物,我只要真真正正的真相……”
網上緊跟著一串串跟評,裡面無不是對錯案的譴責、對聞廷緒不幸的悲憫,以及對他有禮有節回應的讚譽。
“霸氣!”
“23年忍辱負重,出人頭地;23年拼命努力,為父母洗屈!”
“做人要做聞廷緒!”
我再回頭看著新聞釋出會,鏡頭掃過臺下,我看到了蒜隊長那老邁的身影。他戰戰兢兢,惶惑不安地坐在臺下,不停用手擦著汗水。
當聞廷緒唸完“不追責、不索賠”的宣告,當主持人拒絕任何記者的提問後,釋出會也隨之結束。這時只見蒜隊長顫巍巍站起來,衝到聞廷緒前面,朝他撲通一聲跪下。
“小緒,當年我對不起你啊!”
蒜隊長伏地懺悔著,鏡頭紛紛對準他,我聽不清他在唸叨著什麼。
我知道,當年那個案子如此判斷,跟他有密切的關係,但在後來的日子裡,也正是他對自己經手的案子產生了懷疑,所以他才畢其一生,追尋這個案子的真相。
他甚至主動聯絡聞廷緒,提供了自己的疑問和資訊。他拖著年邁的身體,使勁翻著自己簽字畫押的案卷,他也知道案子反轉就是打在自己臉上的一記重重的耳光,但他仍然堅持真理,不掩己過。
我相信,聞廷緒肯定會原諒他的,因為如果沒有這位老人,他或許也不能堅持到今天。
可是,我看到的卻是另一幕情景。
就在蒜隊長跪在他面前懺悔的時候,聞廷緒卻像什麼也沒有看到似的,他邁著步子,從蒜隊長旁邊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