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耿大爺更加緊張起來,尤其是父親,沈喻瞥見他的腿有些打顫。
這麼多年,她其實跟父親交流的機會並不多。
在沈喻眼裡,父親是個跟母親截然不同的工作狂。
母親總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當時在廠裡當業務經理時就雷厲風行,遇到事情都是一點就著,總嗷嗷叫著就直接衝了上去。
父親則很少說話,他不喝酒、不抽菸,作息十分規律。廠裡每天八點上班,但食堂卻五點鐘開門,最早的一撥人大多都是下夜班的職工。
而父親總是四點半起床,洗漱之後便拎包出門。
“老沈真是厲害,每天早上我總能隔著玻璃看到他。他不緊不慢走過來,走到食堂門口的時間正好是五點整!”食堂的大師傅曾經跟人讚歎說。
回家也是,他每天都是在食堂夜宵結束前一刻鐘趕到那裡,然後吃完飯擦擦嘴,等走出食堂門口的時候,不偏不正就是關門的時間。
他總是這麼一絲不苟地上班、回家,因為起得早回來得晚,沈喻見到他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即使週末,他大多時間也繼續去實驗室,或者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要麼看書,要麼寫寫算算。
他寡言少語,專注踏實,似乎最適合自己從事的工作。
但同樣糟糕的是,他孜孜於工作的時候,也無意中忽略了自己的家庭。
一個咋咋呼呼但心不在焉的母親,一個專注研究卻沉默鈍感的父親,還有一個麻木不仁有交流障礙的小姨,這就是沈喻童年面對的全部。
可是,就在那時那刻,她看到了父親的另一面。
他在害怕,儘管他還能剋制住恐懼,但他已經害怕了。
他害怕什麼呢?是害怕女兒受到傷害嗎?
難道自己面前這個笑嘻嘻的年輕男人真的特別危險嗎?
沈喻看看父親,又看看耿大爺,跟父親還能強裝鎮定不同,耿大爺已經有點慌了。
“丫頭,你別怕……”他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那個年輕男人又回頭狠狠看了耿大爺一眼,耿大爺不情願地閉上了嘴巴。
“叔叔——真的會給我小浣熊嗎?”沈喻問他。
“肯定的——這個遊戲就是,你只要說出一件進去後看到的東西,我就給你買一包乾脆面。”
“我……其實不喜歡吃乾脆面,我就是想收集裡頭的水滸卡。”沈喻囁嚅地說。
“沒問題,不吃可以扔了,留下水滸卡也行。”那個人說。
“真的嗎?”沈喻激動地問,“那我想想!”
整個屋子頓時靜了下來,她感覺到大家都因為不同原因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了機器,跟廠房裡一樣的好多機器。”沈喻說。
“還有呢?哪臺機器你印象最深?說詳細點兒,一臺機器,一袋小浣熊。”男人繼續誘導著。
“就是好多機器嘛,鐵疙瘩一樣的東西。”沈喻不高興地撅起嘴巴,“叔叔,機器都長得一個樣子,難道我記不起來哪臺機器什麼樣就不給我買嗎?”
“給給給!還有呢?”
“還有門——門也算一樣東西吧?還有山,山上有石頭,有樹,山底下還有那個養鴿子的大籠子,我困了,就爬進去睡了一覺。叔叔,這都幾樣東西了,哦對了,山上有好多棵樹,是不是一棵樹算一樣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