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自己是聰明人,不曾想到會掉進了泥潭,至少是不會這麼快的。出來隨隨便便吃個飯,也能吃出大動靜。
正月十六日,上元佳節的餘溫猶在,昨夜熬了一宿的人們剛起床不久,湊合的去點卯、報到,便與同窗、友人湊在了一起,約了地方吃酒。
又值節日氣氛,倒也無人計較。君不見,摘下長翅與人言;君不見,學子褪衣放豪言;君不見,鶯聲燕舞白晝現。
想來,在這個時辰裡,也只有南城的陳慶禮家能與之相比,能有這般熱鬧的場景。
樊樓內環肥燕瘦的小娘子隨意走動,縱情軟糯溫柔鄉,忘卻世間繁雜事。
此地講究的是風雅二字,因此男人們的舉止還算是收斂,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一樓左偏角上有一桌客人,其中一名男子的面色通紅,卻不知是酒氣所致,還是因憋得難受,其坐姿格外僵硬,讓人側目。
眼瞅著到了時辰,敲鐘使喚撞了三響,一名中年男子從後廚裡出來,邁入大樓中央案臺。
淨手、施禮,於腰包內取出兩把特製的魚生刀,左右打磨了兩下,發出“嚯、呲”的刺耳聲響,再從木盆裡取出一條活魚放於案板之上,左手用刀將魚頭抵在刃下,另一把直刺魚頭脊椎神經。
雙刀舞動絢爛飛舞,眨眼間已去掉頭尾,依次除去魚鱗、內髒等多餘雜物。從背脊上刺下兩刀,依魚身骨架分解,落羅兩塊。
再以快刀切片,使出刀花。淡粉的魚生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的白色有著明確的輪廓,向外蔓延著,直到透明。
男子每每夾起一塊兒,便有一陣驚呼,人們只是看到這種魚肉,就已經是食指大動了。
陽光明媚的午飯時間,一道不算耀眼的陽光從二樓的窗子上打了進來,照射在魚生上,似乎它也會發光。
常來的熟客們知道,男子姓陳,人們常稱他為陳魚生。他的菜品尚未完成,一直在案臺邊的硯臺起了作用,成了他的盛水工具。
一勺勺的井水經硯臺之口浸入魚肉,帶去了一些意外的甘甜,也伴隨著一絲風雅。據說,這一道工序是最近幾年新加的,為了那些怕腥味的食客所特意準備,剛一出現就獲得了廣泛好評,浸井水的工序便一直保留了下來,流傳至今。
擺盤裝碟,總計九盤,每盤又九片不多不少,陳魚生放下雙刀,敲了敲面前的銅鼓,朗聲道:“在下陳魚生,本是逢九日出攤獻醜,不想佳節方過諸位卻如此賞面,便只好出來獻上一獻。好了,還是老規矩,此四盤送至三樓四所房間之內,另五盤,諸位就各憑本事咯……”
他說完就往後廚走,不做一刻停留,以至於大樓內群聲四起,攪得樓上屋瓦晃動。
“什麼老規矩……某頭一次來,哪位兄臺詳解一二?”
“其實也簡單吶。一共九盤嘛,四盤送去三樓,天、地、玄、黃四屋,餘下的五盤……”
“文人囉嗦,不如聽老夫講來。”裝扮頗為華貴的男子摸了摸他滾圓的肚子,方說道:“詩詞字畫,凡是有一處絕佳,便可去拿來一盤。你看,這一下又去了四盤。僅剩的最後一盤魚生嘛……誰家菜點的多,便是誰的咯。”
“嗨……原來是這麼個理兒啊。”
“樊樓當真會做生意!……上三樓的客人哪個不是京城中響當當的人物,分去四盤倒也無妨。接下來就要比文的了,也能讓相公們展示清楚,有才就是有才,沒有也怨不得人。更要命的就是最後一盤了,你想想,點的菜多……嘖嘖,財主啊!”
“這位先生,咱不如您看的透徹,一道魚生也讓您分析的條條是道,敢問您在何處高就……”大肚男子是城西布莊的東家,走南闖北了二十幾年,要說摸人,那是一摸一個準。
男子回道:“吏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