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露朝滋,半透銀錐代替樹葉掛上枝頭,隨時都有可能滴落。
一場凍雨遮住了凹凸的塵土,月夜下漾出一股深邃的湛藍,屋外的冷風似乎想進屋子,撩撥著窗紙作響。
身旁的趙晴語早已熟睡,一切看起來都是恬淡而又美好,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正是淺笑過後的餘韻,讓俯在桌上的宋文豐沉迷、出神。
思緒漫無邊際的亂飛,由遠及近。張之驕的突然離去,似乎觸動了他的某根神經,他還記得與張之驕的初見、再見以及再見。
猶如昨日往昔,又如霧裡看花,是夢,一場。
七日前山頭上的景象,估計這輩子是忘不掉了……
一!二!三!四……
七拳既出,湧來七泉溫湯,源源不絕。遠觀色如碧玉,煙似綺疏;近探涼暖適中、整池潔淨。
猶記得那時的自己,嘴巴張得老大,犯二道:“竟能徒手開山劈石!你是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身!”
張之驕回頭一望,一抹笑意掛在嘴邊,又有幾分譏諷的意味。他不說話,掬起一捧溫湯,嘗過之後,“濯濯氣靖此,曦發弄潺潺。味性溫和,輔潤草藥,可祛大半。”
“你休要拿太白的詩來糊弄。說!你是不是要作法!是何目的!”妖道妙通奪舍一事尚未過得幾日,又見張之驕使出驚天動地之能,不免心悸。
張之驕搖擺手指,“日用一池,七日之後,還爾如初。”
如今看來,張之驕果然沒有騙人,趙晴語恢複的很好,能吃、能喝又能睡,蹦蹦跳跳地能掀開房上瓦片。
夜濃如墨,宋文豐毫無睡意,輕輕地推開門出屋,幾乎看不見光線。一連數日,起得比報鳴雞還早、睡得卻比馬還晚,似乎已經養成了習慣,未入子時便無睏意。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那些和哥們一起通宵的日子,那些沉醉至淩晨四點的時光……
棚裡的馬兒似乎能體會到他的心情,“嘶嘶”馬鳴,叫斷了他的回憶。
“餓了?來,吃穀草,長點膘。”宋文豐拿起馬撓子替它梳理毛發,喃喃道:“明天便要將你還去,還真有點捨不得。”
馬兒“哼嗤”打了一個響鼻回應,眼睛珠子溜溜大,睫毛一閃一閃的眨著,俯首食槽。
這所租來的院子,不大不小,前屋的柵欄兩丈見方,上面掛著不少冰淩子。宋文豐起了童心,掰下一根較長的,也不覺著冷,攥在手心裡看著它漸漸融化、消失。
遠離了京華的喧囂,洗盡了塵世的繁雜,終於能夠做一些無意義的舉動,不用再經受功利的驅使,左右顧全的侷促,多幾分灑脫。
數日恬靜的田園生活,給了他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感,一種踏上實地的質感,與此前飄在風中的蕩漾截然相反,彷彿置身於兩個世界。中間隔著一扇門,他從門外走入門內,如今再次出門,回歸本源,回歸了主動。
一系列感悟,整個人的境界得到了升華,有了質的飛躍、提升,終究抵不住睡意,回屋歇息去了。
同一片星空下,汴京城外東四十裡的一所村落,一名少年郎坐於井口之上,似乎同樣的感悟著天地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