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語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做為國公府中最年幼的兒孫輩,自然是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雖然她並不是主母所生。
悲切又無狀是父親常掛在嘴邊的話。
柔弱且肆意是大哥的觀感。
知事亦無狀是大姐的認知。
聽上去挺矛盾的一個矛盾綜合體,從能記事起便是如此。
那一年,魏國公還不是國公。
六歲的夏日,睡在涼席上的她,因身邊逐漸融化的冰塊而熱醒,又或是因為樓下發出的聲音。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聲響。
不能確定,不敢肯定。
她辨識不出是母親夜裡經常透露的憂嘆,還是別的什麼……去年夏日,她得過一次熱風寒,此刻聽上去更像是嘔吐的聲音。
六歲的小姑娘光著腳丫,噠噠噠穿過不長的長廊,取來了自己洗臉的手巾。天快要黑透了,回到自己的房裡,將僅剩的拇指大小冰塊包進了手巾。
輕快的動作下了樓梯,推開母親的房門。房子裡面很黑、很黑,沒有片刻聲音發出。
窗外透來的月光幽細。她能看見,有一名男子爬在她最愛的人身上,像狗一樣。出乎意料的是,娃娃臉上沒有被驚嚇的表情,雖然她不懂也不知道母親在幹什麼。她將毛巾放在娘親的梳妝臺上,輕輕地關上房門。
事實上,母親並未嘔吐,還讓她鬆了口氣。
侍人似乎聽見了動靜,從偏房趕來,拉著她嬌柔的小手上樓。平時最愛嘮叨的陳婆婆,途中未說半句。
婆婆換了個新的冰盆給她,讓她感受到了涼爽。再次躺在席上,再次恢複了鳥叫蟲鳴、風拂葉響的自然聲,她的目光穿過縱橫交叉裹花的視窗,細數著天邊的幾顆小星。
“吱呀”幾聲很有規律的木響,是她不熟悉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警惕地想呼喊母親、呼喊婆婆。
房門前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比自己要高很多,大很多,像一座小山。她依稀能夠看出是方才母親的房中人,奶聲奶氣的小聲喊出了一句,“阿孃呢!我要阿孃!”
男人拿出一個很小的盒子,取出裡面的一根木頭在上面輕輕一劃,照亮了半個屋子,“語兒乖,你娘親睡下了。”男人去桌邊點燃了蠟燭,拿起燭盤向她走來。
“你是誰?天這麼黑了還不睡覺,你不是好人。”
男人失笑道:“語兒可還住得慣這裡?想不想住更大、更亮的大房子?”
“不……”對於六歲的娃娃來講,她說,“不去。我要跟阿孃在一起。”
“娘親自然是同去的。娘親說你喜愛看書,大房子裡有看不完的書,可好?你要是看的累了,還會有人來讀給你聽。”
“還是……還是不行。我娘說早晚有一天爹爹會來接我們回家的,要是……要是去住大房子,爹爹便尋不見我們了。”
……
相隔不到半年,母女倆被接進了侯府。在之後的數年裡,她曾見過數十次夏夜裡的男人,所有人見到他都會喊一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