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林七音傳》
第四回:小王爺捫心亡道,紫金宮雨霧濛濛
【1】
林父在神都逗留了多一些日子,為了家裡的掌上明珠,每天大清早就穿過街道敲開戰王府的大門銅咬,桐伯揉著發黑的眼眶,蔫蔫的將門閂拉開,然後林父便會在另一座府邸一待一整天。
荊茗倒覺得自己像是在別人家裡做客似的,人家父女倆坐在小樓閣上一面欣賞著結了堅冰光禿禿一片的荷塘一面小手牽著大手,小腦袋乖巧的倚在大紅箭袖的胸口處,像一隻柔順的貓咪。
荊茗便遠遠的站在樓閣下望‘人’興嘆,明明也是自己閨女,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不公平,真的是很不公平啊。
荊茗撫胸抹淚,仰天長嘯。
偶爾林父也會將七音大搖大擺的帶回國公府吃一頓中午飯,林老爺子則是高興地皺紋都笑歪了,林瓊羽見到七音進門先是臉上一綠,然後便一改往日翩翩君子形象跑到後院纏著大夫人給自己講故事聽,大眼睛瞪的溜圓,水汪汪的一臉認真,從公子哥到乖寶寶只看演技......
多年後每當林少爺回憶起自己十七歲的半大小夥還纏著母親講故事時,雞皮疙瘩跟清貞節操都會碎一地。
三個大老爺們帶個小閨女回趟家門藏藏掖掖的,整的跟偷人似的,林瓊羽都覺得自己當哥哥的見著妹妹都老臉沒處放,偶爾幾次被大夫人撞破林淵帶著七音跟老爺子在中堂吃茶下棋,身後跟著捂臉裝死的林瓊羽,大夫人只是重重哼了一聲便又離開了,或者是看在林淵的面子上,或者是......心裡面終於想開了吧。
這一日,大年過了十五,團團圓圓,荊茗照舊被自家閨女冷落一天,悶在院子裡跟桐伯大眼瞪小眼的喝茶,林父帶著七音逛了花市,猜了燈謎,放了許願燈,回到國公府又明目張膽的吩咐人下了湯圓,這才心滿意足的送丫頭回去。
一回到戰王府,就見荊茗那雙餓的綠油油的桃花眼,“阿音,我要吃紅燒肉~”
大老爺們說話帶著哭腔,抽抽涕涕的,大眼睛委屈的眨巴幾下,好看的嘴角撅著,七音頓時心疼下來,別了林父,便奔到後廚熱火朝天的準備什麼土豆紅燒肉、蜜汁紅燒肉、糯飯紅燒肉、毛肚紅燒肉雲雲種種的菜樣......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一種菜......
七音一走,掛著淚珠子的荊茗立馬朝著桐伯嬉皮笑臉起來,擠眉弄眼的還真不愧是個會演戲的......比林瓊羽還能演。
桐伯被荊茗笑得發毛,喝完茶倒掉茶渣便一溜煙跑了。
十五一過,林父同樣響應大周國春運的潮流,收拾好行李便準備回古蘭關了,臨別前抱著林七音跟林瓊羽又嘮叨半天家常,馬車駿馬尾巴抽過來抽過去的,不時地噴著鼻息,戴著馬掌的蹄子一抬一落的踩著地面。
林瓊羽看著在父親懷裡哭的梨花帶雨的七音,忍不住抽搐,這小丫哭的撕心裂肺的,至於嘛?
七音哭完吸吸鼻子,不說話,目送著馬車遠遠離開,還是忍不住抱著膝蓋蹲下去哭起來。
在這大千世界裡,哭,永遠不需要理由。
死瓊羽哥臭瓊羽哥,你小丫的又懂什麼?七音小小的一翻白眼。
父親走了,林瓊羽也走了,七音擦了擦眼角站起身來,回頭,並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心下奇怪,往常最喜歡熱鬧的家夥居然沒來跟他最敬愛的林伯父辭別,還真是稀罕的緊。
丫頭想著劍削的臉,閃耀的眸,高挺鼻樑下兩瓣噙著驕傲的薄唇,便破涕為笑了,轉身,跑進戰王府,四處找那家夥。
踩著吱呀吱呀的木質樓梯上小屋的二層去,就在自己房間的上方,同樣是可以接收到大片陽光的位置,很明朗,很溫和,很純淨。
七音記得,自從認識荊茗以來,這人一向喜歡陽光明媚的地方,不喜陰暗潮濕,不喜櫥櫃掛爐,不喜烏鵲亂飛,倒是很有大少爺脾性。
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動靜,七音便推開了門,以往只要自己來必定有求必應的,今日居然沒人在房裡,七音倒是第一次正經打量這間房子。
整個房間都掛滿了用金花點綴的乳白色羅緞布織錦,在房間的凹處,有一樣長靠臺模樣的東西,上面放著幾把寶劍,劍鞘是純金的,劍柄鑲嵌著一顆顆晶瑩奪目的夜明珠,從房頂垂下一盞荒雷火琉璃燈,外形和色彩都很精緻。
腳下踩的是能陷至腳踝的絨毛地毯,數道門簾垂落在門前,另有一扇雕花窗柩通向房外的假山池塘,整間房裡一塵不染,彷彿世間淨土,每一次七音敲開門時都會被眼前大雪一樣的亮白小小驚豔一下。
七音看到房間的角落裡搭建著一個小小的祭桌,桌上整齊擺放著兩扇牌位,漆黑的牌身,金筆龍蛇的字跡,筆跡蒼勁有力,似要躍出牌面。
左面是‘亡母林氏月人之靈位’,卒於乾定庚子年元月一日。
右面是‘亡父荊氏遠圖之靈位’,卒於乾定庚子年元月一日。
牌位前的小香爐積滿了厚厚的香灰,旁邊的供桌還有一小把未拆開的香燭。
“林月人?荊遠圖?伯母跟伯父嗎?”
七音小聲念著,拿出來兩支新的香燭點燃,嫋嫋的薰香冉冉升起,隨後插進了香爐中,丫頭認認真真的拜了三拜,然後看著靈牌若有所思,“難怪荊茗過年的幾天都悶在家裡不出門,原來是伯父伯母的忌辰啊,元月一日,那時候該是嬋娟團圓之日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的......荊茗那時候......一定還很小的吧......那麼小就要承受這些......該要吃多少苦頭......”
想著想著,七音胸口就為荊茗一陣難受,又依稀記得在紫衿鄉的時候聽街坊談過,現在是大周國的第十五位人皇,國號天定。而記得上一位人皇,荊氏皇朝的第十四位,在位最後一年的年號便是乾定庚子年,之後奉聖娘娘撫養長大的皇子荊遠文便登基做了人皇,如此一說,現任人皇還是荊茗的親叔叔呢。
又在房裡等了會兒,也不見有荊茗回來的動靜,七音在房裡等得無聊,便闔了房門離開,心想一連憋了十幾天的荊少心血來潮的出去玩了?
“不會吧,荊茗正月裡一向不出戰王府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應該還在府裡。”桐伯穿著寬大的棗紅衣袍,摸著碎鬍子直搖頭,頭一晃,幾縷斑白從側面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