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渺放鬆了肩膀,有點自棄般任由自己沒臉沒皮地沉淪在彼此難得的平心靜氣而又溫柔繾綣中。放棄了自己心中的那些不適以及自律,放任她肆意地折辱以及褻瀆著自己的情意。
心裡面,一壁是歡愉快意;一壁是痛楚煎熬。
這兩種感情同時湧上,不能使之其中一方澆熄,一同二話不說,一同齊頭並進地折磨著他的心。
她從來就喜歡欺負他。這一世自從相識以來,仿似都是她在主導著一切主動權。他總是退讓給她,總是在溫柔地滿足著她一切的願望。鳳墨影一壁吻著他的唇齒;一壁在心裡慢慢地翻湧著他們這一世相處的日子。
他是後悔了嗎?
這些都是他對她的懺悔嗎?
都是他對她的贖罪和補償嗎?
她是否想錯了他?她又是否應該原諒了他呢?
為什麼青夜離一再作妖,她都能寬宏大量,都能屏息靜氣,都能與他和平相處。但這個人換成了他,她就不能了呢?
縱然在各人的口中切確地知道了他這一世所為她作的一切,卻到底還是意難平。恨不能從來不認識他;恨不能自己從未恢復記憶;恨不能自己與他之間從不曾經歷過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
恨不得責問他,為何那一世就要置她於死地?
人每每對於自己最親近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苛責。她也是如此了嗎?可是若不是在意,不是執著,她為何要這樣的念念不忘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想象中的純粹?
上一世與這一世,她都曾真心交付,如此地深愛著的人啊!
感覺到他不再負隅頑抗,而是如往日般順從的遷就著她,任由她取予給予,任由她侵入口舌,無理取鬧地糾纏。鳳墨影的心微微的發燙,睫毛上一瞬間沾染了數顆小水珠。
她的眼睛有些溼潤,不知是眼淚湧上的,還是雨水濺溼的。她狠狠地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才似意猶未盡地鬆開了彼此到後來不由自主地互相糾纏,望住他水色暈染的眼睛,嗤的一聲輕笑道:“北堂……想不到你平日裡瞧著冰塊一般,吻起來雙唇這麼柔軟。”
鳳墨影眼眸喜歡且直白地望住他的眼睛,舌尖在唇上輕輕一舔,把彼此浸潤溼漉的雙唇舔乾淨。她就看見他的眼神有些僵愣與及委屈?甚至因為動情後顯得溼潤如被雨氣洗過的黑玉般的眸子,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她,似乎在凝視著他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又似乎在凝視著他自己放任的禮樂崩壞。
他倒吸了一口氣,而後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側頭咳嗽了起來。
鳳墨影有些蹙眉地看著他。
他從她的眼中找不到確定,忍了一忍,硬生生地將一口氣憋住。將咳嗽忍了下來,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橋亭外的雨幕。
心裡又驚又痛,他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那一雙眼睛似被亭外的雨夜所染,越來越潮溼。纖長的睫羽抬不起來似垂了下來,上面沾染了一排的水珠。
橋亭裡的氣氛一時間靜默而凝滯,令人窒息。
鳳墨影裝作關心地問他道:“北堂,你病了嗎?”
他依然沒有吭聲,彷彿雨夜與湖面皆有絕世盛景,捨不得一瞬的錯睫般地死死盯住。
鳳墨影憂心地抬起手覆向他的額頭。他卻像是驟然回神般避開了,低語道:“臣……沒事。”還稍稍站直了方才為了遷就她的腰背,驀然地比她高出一截,居高臨下地望向她,那眼睛裡藏著些欲說還休、不可名狀。
他緩緩地鬆脫了她依然握住她的手,鳳墨影卻反手再次將他的手握實了。一時在心裡感慨道:就是憑著這一雙手,她也不會錯認他。縱然要裝成別人,為何不連這一雙手一起裝了去?
她暗自一笑,在一個手控的面前,這可是最大的破綻,你究竟懂不懂?容貌可以偽裝、聲音可以偽裝,但你的這一雙手呢?要怎麼偽裝,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如竹,每一根手指的長度,她都知道。不然,她往日裡日常的把玩時,都在做著什麼呢?
他的手一頓,卻是沒有反抗,任由她繼續握著,只是指尖比方才的要涼了一些。
鳳墨影心裡的小狐狸詭笑著,牽起他的手低唇去一吻,亦是低語道:“北堂,你的手真好看。寡人喜歡修長而靈活的手。這一雙手握劍對敵的時候好看;執筆寫字的時候……”她側臉輕輕蹭著他的手背溫涼的肌膚,眸子斜乜著看向他,宛如帶著鉤子般的巧笑,雙唇低語呢喃道:“這一雙手還會幹什麼呢?但無論是幹什麼,寡人相信都是好看的。”
這一雙手還會幹什麼?她不是最清楚嗎?
還會調香;還會作畫;還會撫琴;還會搗鼓藥汁,還會在吃苦藥的時候死死地抓住床墊子,手背上青筋直冒。
這一切她都熟悉得很,一絲笑意從她的眼中透了出來,顯得那雙明豔的眼睛莫名得引人矚目,如被撩撥心絃為此而鼓譟不休。
他的背脊一僵,心中的柔軟卻似被人直白的刀起刃落,血紅滿染,淅瀝淋漓。縱然吵鬧不停的雨聲也阻不住他一時的失魂。痛得他的唇色,都有些泛白。他用牙尖咬了咬下唇,細細地嘬著上面腥甜的血腥氣,讓自己保持著最後的一絲清明與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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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墨影瞧住他一瞬間有些崩潰的眼神,裡面深深地隱藏著痛苦。她似乎同時可以看到了他的心裡裂開的傷痕,疼得叫人渙散。
捅刀子,誰不會?
她就是不想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