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墨影知道他對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女帝的陰影裡,也不怪乎這位老太醫會感到害怕。畢竟青夜離可是前女帝最在意的人,此刻若是此人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太醫院和白家只怕又要遭一次難。
“而且,這一味藥要現摘現入藥才能見效,若存的時間越久,效用便越微了。”白懷遇繼續戰戰兢兢地回稟著:“現如今青公子已服下漠回去年進貢的解藥,只是這藥效……有些難以估計。”
想不到這個漠回小國還有這樣的能耐,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是不怕提供藥方和進貢解藥的。
鳳墨影以手扶額,揉了揉額角,問道:“若解不了毒,最終會怎麼樣?”
白懷遇心上似縛了塊一百二十斤的石頭,忐忐忑忑,謹慎地回道:“這漠回蘭籽不會取人性命,只會傷人臟腑和經脈。它本是對犯人嚴刑逼供最好的一種藥物,能讓人意志崩潰,身體損傷。”
鳳墨影在心裡嘶了一聲,道:“你們太醫院也制有這種藥?”
白懷遇微微一詫,卻還是回道:“當年先皇曾道此藥太過陰損,頒下了密令將漠回蘭籽的藥方封存起來,禁絕此藥出現在鳳曦國中。”
先皇還不失仁德之心。
鳳墨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屏風後望去,那麼青夜離身上的毒該怎麼辦:“除了解藥外,還有什麼方法和藥物可以壓制此毒嗎?”
白懷遇目光中亦是憂心忡忡,這青夜離的身份關係重大,不但是朝中文臣魁首右丞青家的獨子;還是與女帝有著先帝賜婚鴛盟的人。若是這樣被漠回蘭籽弄廢了,日日皆受著這毒藥的煎熬,他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去。
這後果……難以預料。
鳳墨影靜靜地等著,心想對方的心腸和手段果然狠毒。若當日她中了此等毒藥,雖不取性命,對方是要將她熬幹了,再折磨得死去活來?
是誰?
與前女帝有這樣的深仇血恨?
想想前女帝當年的血腥事蹟,這樣的人似乎很多。要在這麼多的人中篩出一個陰險譎詭的兇徒來,還真不是一件囊中取物、易若反掌的事情。
“如今只有待四個時辰之後,再行診脈。若解藥不能完全清除青公子體內的毒藥,便只能用金針定穴之法暫緩毒性。”白懷遇蹙額不展,道:“宮中的解毒珍藥也只能暫緩毒性,不能清除。或許只能往返漠回取得最新的解藥;或是前往藥師谷尋找顏畢先生前來解毒。”
藥師谷顏畢先生,這幾個字在顱中飛掠而過,眼前明光一閃。
鳳墨影點了點頭後,朝白懷遇道:“院使先行下去歇息,寡人有事再傳喚於你。”
白懷遇一怔,竟似料不到女帝陛下這麼輕易就放過了他,沒有譴責,沒有怒罵,甚是心平氣和,甚是禮遇地請了他下去歇息。
對上了他偷偷探視的目光,鳳墨影心中恍然一笑,朝他再次溫聲說道:“下去罷。”
白懷遇才幡然回過神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臣告退。”
待白懷遇走後,鳳墨影便快步走到門邊,朝著眼中關切著急的雲玳吩咐道:“你即刻遣鳳輦前去‘白露宮’把雪公子請過來,就說寡人有要與他事相商。”
雲玳與紫珞聽了她的話,皆是怔然了片刻,陛下說的不是宣召雪公子過來,而是請雪公子過來?
這一個請字,其中所包含的意思,不得不讓人三思。遑論,還要遣了鳳輦同去承載。
雲玳雖還不明所以,但她收拾了臉上的情緒,對殿中之事也未曾多問,即刻躬身行禮後,應命而去,腳步微急。
鳳墨影返身再次進入了寢殿,繞過屏風,來到鮫紗如煙的木榻前。殿中一切陳設與她上次過來時一無二致,低調奢華中又不乏一股書卷氣的雅正端方,但此次在榻上躺著的人卻昏睡沉沉。
殿中寂寂,丹鶴銅宮燈嘴中的火光昏黃靜謐。
她在榻沿,目光落下了青夜離的臉上。他臉色蒼白如紙,唇色也淡薄,睡夢中眉梢亦是輕蹙著,似乎在忍受著什麼讓人無法得知的痛楚。此人平日嚴於律己,行事端正持中,穿衣結髻皆一絲不苟,如今躺在病榻上倒是現出了一絲鬆散和慵懶來。
頎秀的手指輕蜷著,交握著,安安靜靜地放在錦衾上。那左手手腕上的紫色琉璃珠串在燈火的流照下爍溢著闇然的珠光。她凝眸在上面看了半息,隨後轉開眼去,落下了一聲輕嘆。
半盞茶的功夫後,鳳輦已將尚未曾入眠的雪靈染送到“東辰宮”。
他隨著雲玳來到寢殿外,雲玳止了步,低聲朝裡覆命道:“陛下,雪公子已到。”
“靈染,進來。”鳳墨影一壁轉身快步往外走;一壁儘量壓著聲音道。
雪靈染聞言,推門進殿。
鳳墨影恰好已走出了屏風,望住他,用眼神示意他關了殿門。雪靈染會意闔上身後的門,抬眸見她一臉的焦灼與擔憂,不由柔聲問道:“怎麼了?何事讓你如此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