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能停止,所以他一遍遍地重複著保證書上的內容。
他把自己想象成是一節竹子,才能繼續紋絲不動不卑不亢地跪在這裡,如同長在土裡一樣自然。
她帶有壓迫性質的沉默使高珣模糊了對流逝的時間的感知,他不太清楚這場審判持續了多久,也不能抬頭去看,她是否已經滿意。
“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保證書上說過的話。起來吧,這周我會給你辦轉學。”
高珣的腳有點麻了。
“我覺得轉學……”
“這件事情輪不到你來覺得。我已經託了人,你轉到一中之後好好讀書,把精力都花在學習上,不要再給我幹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來。”
她重新收回了那張保證書,壓到了玻璃板下。
“好的。”
“吃飯吧。”
他家以前一直是爸爸做菜,他們分開之後,這個任務自然落到了他媽的肩上。
他媽做菜不僅單調,還很難吃,雖然葷素都有,但做法基本水煮,無油無鹽。
她夾了一筷子魚放到高珣碗裡:“別光吃青菜。”
“好的。”那魚吃來還混著股腥味。
“你現在還寫日記嗎,我記得你小時候每天都會寫的。”她狀似不經意地丟擲一個問題。
高珣懂了。
他沒有記日記很久很久了,但是他現在必須開始重新記了。
“有段時間不寫了,高中的學習任務太忙。”
讓他想想,他重新開啟的日記第一句該怎麼落筆。
是【媽媽我錯了】比較好,還是【對不起媽媽】比較有誠意?又或者他應該直接給她一個心安,第一行就備上一句【我不是同性戀】呢?
不不,他不能太冒進,不能太心急,否則她很快就會發現,他的日記不過是一項應付她的家庭作業。
他要一點點地,把自己拖出她高度警備的危險區。
他退出去了,她才可以得救。
高珣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時意外地遇到了等在不遠處的關耀,並且挺難得的沒帶他那兩個走哪兒跟哪兒的尾巴。
他看著高珣的眼神像是有話要講。
可無論那話是什麼,高珣覺得自己都不會感興趣,所以他只是目不斜視地徑直下了樓梯。
十分趕巧的,他在一樓的走廊裡見到了況懷谷正牽著不知什麼時候好上的漂亮女朋友迎面走來。
“懷谷,那個就是四班的高珣吧。”
況懷谷經她提醒,不自在地轉過了臉去。
“是吧。”
“我聽他們班的人講他今天是來辦轉學的哎,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啊?”
“不太清楚。”
“他長得挺好看的,如果真的喜歡你,你會不會有點心動啊?”女孩子笑嘻嘻地挽起他的胳膊問。
“別胡說,惡不惡心啊,我又不是那種變態的同性戀。”
這些陳年舊賬過去得太久,高珣把它們隨手扔到記憶中難以搜尋的角落,如果不是今晚再次遇到況懷谷,估計它們會永遠待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直至爛光吧。
人生的際遇真是無從揣測,他又怎麼知道況懷谷會以他“學生的哥哥”這種身份殺出來呢?
況懷谷的車追上高珣時他正在況淮夜家門口那條馬路的人行橫道前等綠燈。
“小珣,上車吧,我送你回去。”況懷谷把車窗放下來對他說。
“不用了,學校離這裡不遠。”
“……上車吧。我也想順便跟你聊聊阿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