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夕澤把作業簿重新收回抽屜裡擺好, 當作什麼都沒看到。他雙眼泛紅地靠近窗臺往樓下看, 院子裡的水管發生問題不停漏水, 宋冽把李伯叫到一邊, 並沒喊修理工人過來,而是自己折了衣袖,挑出工具親自動手修理。
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都可以處理得很好,謝夕澤怔怔地對著他的背影出神,樓下的男人似乎有所感應,提著工具往書房的方向投來視線,隱約皺起眉頭。
謝夕澤撤下簾子,抱起他的試題書本搬出書房,把臉上淚水的痕跡洗幹淨,才下了樓到院子裡湊熱鬧。
中秋當天兩個人都沒有出門,宋冽難得沒有一頭紮進書房工作, 謝夕澤也沒有進行他的題海戰術訓練, 李伯送上一盤切好的新鮮水果,抬頭看著各佔據在沙發兩邊沒有交流的兩位主人, 默默走出大廳,到院子裡吹風。
電視裡放的什麼影片沒人去關注,謝夕澤擱在腿邊的手機震了震, 他劃開一看, 群裡幾個小夥伴發了一段出去玩的影片,他們跟著其他朋友自駕去海邊游泳,拍了好多穿著性感熱辣的比基尼女人, 謝夕澤正無聊又不想說話,身邊的宋冽什麼時候湊近他都沒察覺,頭頂忽然幽幽地飄來一句:“你現在還小,看這些不好。”
謝夕澤歪頭瞟向他:“哪些,大胸還是大屁股?”
宋冽:“……”
謝夕澤哼笑:“嫌我粗俗啊?”
宋冽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夕澤幹脆用後腦勺對著宋冽了,手裡按著遙控器胡亂翻臺,宋冽問他今晚要不要出去賞月,他說想都沒想就說不去。
“那燈籠呢?”想起兩人每年都會走兩遍的長巷,宋冽語氣裡帶著感慨,“以前牽著你走,當時你個子還小小的只到我的腰側,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你都長大了。”
兩人都有各自的回憶,回憶裡都關繫著彼此,他們從很久前起就分不開,沒有血緣卻相互牽絆,比任何人都來得密不可分,從回憶裡無法剔除另外一個人。
宋冽等了很久,才聽到謝夕澤說:“今晚出去看燈籠吧。”
石榴巷承載著謝夕澤太多的回憶,他本不屬於這裡,宋冽把他接進來後,隨著年歲漸長,他融於這個地方,對長巷裡的每一磚每一瓦感到十分熟悉,比他原來生長的家還要親近的地方。
夜色降臨時,謝夕澤咬了半塊月餅踢著拖鞋出門,宋冽跟在身後,擔心他膩味,叫李伯裝了瓶酸梅水帶上,給謝夕澤一會兒喊膩了喂他喝。
住在附近的門戶也都拖家帶口的出來賞月賞燈籠,這帶地區住的人不算多,除了世代居住在此地的居民,其餘的多是富貴門戶,走在巷裡還算挺清淨。謝夕澤溜溜達達地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看宋冽走到哪裡,沒想到宋冽腿比他長那麼多,走起來卻慢悠悠的,他嫌這人慢,幹脆不管他,自己玩去。
月升中天,石板的巷道鋪著一地銀白,襯著兩邊火紅的燈籠,紅的越紅,白的越白,光影交錯,整條長巷望去十分幽靜美麗。謝夕澤停在一盞燈籠前,路邊有幾個賣燈籠的小攤,是居住在這條巷子裡的原居民應景,出來擺著玩的攤。謝夕澤蹲在路邊選了個好看的,掏掏褲兜沒帶錢,回頭望去,等宋冽差不多出現了,就跟他說:“借我點錢買燈籠。”
宋冽笑著給他付錢,兩人沿長巷遠處一路走,路上不時跑過幾個打著燈籠玩鬧的小孩子,謝夕澤看著小孩的背影似乎看到從前的他,他那時候也是這麼玩,挑著宋冽給他買的燈籠瞎跑,跑累了就蹲在路邊,等宋冽趕上就叫他背自己回去,累得不肯再挪一步。
大約一個小時後謝夕澤就疲乏了,剛才還精神地沖在前頭,現在提著燈籠慢悠悠晃在宋冽身後,思緒飄遊,總想到過往發生在中秋的事。
他腦袋一暖,宋冽停下看著他,掌心落在發頂上,問:“累了?”
他點頭:“是啊。”想著一會兒還得走回去,謝夕澤都不太願意再繼續往前走。
暗紅的光線照在謝夕澤臉上,宋冽甚至能看清楚他嘴角抿起的弧度,不太高興的樣子,每次他累了擺出的都是這副表情。覺得累卻不願意跟他說,小時會蹲在路邊眼巴巴地望著他等他背,等大了點,宋冽不準他那麼嬌氣無賴後,他才改去這個習慣。
謝夕澤說:“我回去了。”
其實再走半個小時,就到了巷子的盡頭,返回時走快點,不用一個小時就能回去了。
宋冽帶著他的肩膀:“還沒走完就回去嗎?”
謝夕澤說:“我不想走。”
“我揹你。”
“不稀罕。”拒絕的幹脆利索。
宋冽無奈地看著他:“我稀罕。”
最後謝夕澤還是被宋冽強硬地撈上背慢慢揹著走,他都不想搞成這樣,兩條腿瞎蹬要下去,蹬了幾秒,揹著他的老男人忽然飛快地跑起來,暗紅的光不斷從兩邊倒退,謝夕澤怕掉下去,只好抱緊宋冽的脖頸,罵他:“跑這麼快幹嘛!”
附近散步的人看著個大男人揹著一個小男人,孩子看到,就問:“媽媽,怎麼那個哥哥長這麼大還要揹著走?”
謝夕澤覺得他臉全丟光了,宋冽跑起來也不停,到了巷子尾巴,謝夕澤爬下背後生氣地踹了宋冽一腳,心跳得厲害。
宋冽卻笑得暢快,謝夕澤從沒有見到過老男人露出這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