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幾名殷勤伺候的仙婢,雨師往雨師殿的深處走去。
她來到自己臥室,對著鏡子慢慢坐下,非是整理妝容,而是探手從妝臺一角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造型古樸的玉瓶,裡面裝著大半瓶的水——弱水。
她還能想起,當初李玉壺時常對著這隻玉瓶觀賞,一瞧就是半晌。
她問:“為何對著一隻玉瓶看這麼半天?”
他答:“此為弱水,浮圖大神的浮生池中便全都是這玩意兒,我可是跟浮圖大神下了好多局棋,才贏下了這半多瓶子弱水。藉著此水,只要以秘法觀之,可觀三界眾生浮沉。說起來,三界眾生浩繁無數,全都在這水中可以見之,可見此水之包容永珍。可奇就奇在,這水本身卻容不得半點活物。如此客觀、如此無私,實乃我輩仙人應當所有的美德啊……”
直到如今,雨師也不明白,為何李玉壺這麼清楚身為一個仙人應該追求怎樣的公正無私,卻偏偏任由他自己沉淪情慾?
當初她在李玉壺正式決定動身去添堵那苦海之眼時,曾前往玉虛天攔阻,李玉壺對著她只是淡淡笑著什麼都不說。那種淡然,就好像這一去不是送死而是得償所願!
她氣急之下,衝進李玉壺的殿宇,拿出這隻玉瓶,指著裡面的弱水問:“你說過,仙人應該像弱水,冷靜無私的旁觀三界,你如今可曾做到?”
李玉壺終歸是留給了她一句話:“應該是應該,可終歸不是我所願。超脫物外的日子過夠了,身陷紅塵也不錯。“
李玉壺留下一臉呆滯的她,毅然投身而往苦海之中,那金身耀出的光直通三界,也在她的眼底留下了永遠難以抹去的刺痛。
她呆呆的回了雨師殿,手中一直攥著那瓶子弱水。
人間有詩云: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
可人間哪裡知道,弱水之毒,怎可入腹?但李玉壺就偏偏飲入腹中,甘願腸穿肚爛也不後悔!
雨師一直弄不明白李玉壺為何非得自甘墮落,她也不願意明白。
以至於這瓶弱水是她手頭唯一的李玉壺的遺物,她也從未將其取出來過。
直到今日,她將這玉瓶拿了出來。
輕輕一晃,弱水盪漾,也泛起了她記憶的漣漪。
眼神逐漸狠辣,她決定要好好利用它。
……
手指輕輕在雲霧裡穿梭,不多時便凝聚起來一朵水汽極重的雲。
白玲瓏輕輕打了個響指,雨滴便歡快的從雲朵裡跌落在她身前丈許之地上。
雖不及雨師那般隨心所欲便可布雲行雨澆灌千百里大地,但是做了好幾年的山水鎮守,稍微控制水汽凝雲散下這點雨水,對於她來說還是得心應手。
這朦朦朧朧的雨滴中,凝聚著許多靈氣,白玲瓏卻無心去吸納煉化。倒不是因為身處靈氣遍地的天界將她養成了多麼豪爽大方的性子,而是因為她沒有那個心情。
想當初在凌霄宗縹緲峰的時候,她鬧出過幾次靈氣之雨嘩嘩而降的壯觀景象,那時候凌霄宗的小輩們個個歡鬧高興,可是很給力的捧場子。
如今她自個兒耍這些小場面,有什麼意思?
白玲瓏輕輕嘆了一聲,她知道,自己又想凌霄宗了。
在白玲瓏悠悠嘆氣,不斷的凝雲散雨又揮退愁雲如斷掉心中雜緒的這個過程中,在離著玄清宮不遠處的一朵雲中,雨師卻正掐著數指,默默唸著某種晦澀難懂的咒語。
在雨師身旁,一隻玉瓶悠悠轉動,從中散出一絲一絲的水滴,悄悄的溶進了周遭水汽中。
這些水汽,慢慢悠悠的在白玲瓏百無聊賴的施術中悄悄靠近了她身周。
弱水如絲,恰如春雨,潤物無聲。
等到經脈出現異常的撕裂痛感,白玲瓏這才察覺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