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淵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 且站在他的角度來說,跟顏昭的交易真作廢了反而更好, 沒有了五年的約束,他想要那個位置, 隨時可以動手。但說出這話的是顏昭, 他就想忍不住想要追問,“為何?”
“這個跟王爺你沒關系。”顏昭一句話跳過這個話題,“我今天來,只是想要徹底了結這件事,以及還了王爺你的人情。”她單方面毀約, 而趙長淵昨夜也算是幫了她的忙, 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可以幫王爺你做一件事,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不違背原則的, 都可以。”
“王爺你可以慢慢考慮, 想好之後,燒掉這張符篆, 我就會過來。”
如火紅衣映襯下,那雙手更顯白皙, 有一種近乎透明的錯覺。青蔥玉指, 指甲粉白幹淨,不染丹蔻,夾著一張符篆遞到趙長淵面前。
他視線看過去,像是看著符紙, 實則是在看她的手。皓腕纖纖,給人一種嬌俏柔弱的感覺,可是他心裡清楚,都是錯覺。
“什麼都可以嗎?”他問道。微微垂了眼簾,掩去眼中神色,不讓人窺探。
顏昭點點頭,“理論上來說是什麼都可以,但是決定權畢竟是在我手裡,答不答應還是要看我。”
這話說得十分的沒誠意。趙長淵聞言,卻是笑了起來,抬起手接過符篆。他的手與她的手靠得那麼近,一個古銅,布滿薄繭,一個雪白,細膩堪比新出生的嬰兒。如此鮮明的對比,不知為何,竟是教他有些心神蕩漾。
而在他將符篆拿到手的一瞬間,只見原本坐在對面的紅衣佳人身影一瞬間消失不見,八角涼亭中只剩下他一個人。風夾雜著不知名的花香從遠處吹拂而來,錦鯉在水中游曳,偶爾躍出水面,層層漣漪蕩漾開來。一切如舊,就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趙長淵微微眯了眯眼,將符篆湊到鼻端,一縷幽香鑽入鼻腔。
“什麼都可以……”
一晃幾日的時間便過去了。
宋衡遠的傷勢算不得太嚴重,又有太醫悉心診治照料,幾日之後,已然可以下地走動了。這本來是一件好事,然而於他而言,卻恰恰是最大的考驗剛開始。自受傷之後,他就不曾去上過早朝,亦未臨幸後宮佳麗。這期間不斷有妃嬪試圖來獻殷勤,個個行為大膽,眼神露骨,著實把他嚇到了。
為君者,並非所有都是英明神武,也有碌碌無為者,而除此之外,還有荒.淫殘暴者。宋衡遠並未效忠過最後一種,然史書中卻不乏記載。
他沒有任何記憶,但從這幾日所見種種,已經足夠做出一些推論。
他急需要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而唯一能給他解惑的人,只有顏昭。
宋衡遠帶著人去了飛仙殿見了顏昭。太後原本被囚在長青宮,但是那夜詭異的雷蛇幾乎將那處劈成了廢墟,自然不可能再住人,於是她便搬到了附近的飛仙殿。
宋衡遠去時,正值午後,明媚的陽光從天際落下,飛仙殿一側綠樹環繞,蟬鳴聲從林間傳出。宮女在前方引路,將他帶到顏昭所在之處。
庭院西南角落一顆綠樹,樹下一張美人榻,榻上美人一襲如火紅衣鋪散開來,仿若綻放的烈火之花。
每一次見她,都是一襲紅衣。不知是不是因為年少的原因,與他記憶中的太後,甚至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樣。宋衡遠曾見過太後,在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上,他乃天子親點探花郎,有幸入宮參與盛宴。時下世家大族有榜下捉婿的習慣,宴會途中,他能感覺到來自四方打量的眼神,雖未親眼得見,卻也感覺得出那種含蓄委婉。但是顏昭不一樣,那雙眼,瞳色深深,像是無盡長夜,又有點點星辰,讓人不自覺沉迷其中。
“陛下為何事而來?”她摒退伺候的宮人,微微抬眼看向他。
“我……朕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顏昭玩味的打量他,過了片刻才回道,“你明日午後再來,就能知道答案了。”
宋衡遠離開時,帶著一臉的怒容。當然,他並非真的生氣,只是顏昭提點他,“天子與太後的關系一直都算不上好,你這樣,怕是已經有人開始起疑了。”
外人不知道他們之間都談論了什麼,但至少他帶著怒容離開,可以印證關系不好這一點。
第二日,宋衡遠依照約定前來。仍是那處庭院,那張美人榻,不過除了他與顏昭之外,還多了一個人。一個受傷的人,看穿著與樣貌,像是宮中內侍。
顏昭什麼都沒說,但是宋衡遠心裡清楚,這個人,應該就是大雍原本的主人。他走近了去檢視,那人躺在榻上,頭上纏著繃帶,隱隱浸出血色,面色蒼白如紙,唇上亦是,緊閉著眼,五官看起來平平無奇,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帝王的威嚴。
或許是因為這裡不是他的故裡,這個人也不是他所忠的君王,也可能是別的什麼原因,宋衡遠此刻不受控制的想,所謂帝王,不過如此,與尋常人也沒什麼差別。
他想得入了神,直到顏昭漫不經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這才回過神。
“無論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他。”
隨著顏昭話音落下,便見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