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昭對趙世恆並不熟悉, 但是他這個人是真的天賦異凜,那種惡心的神態, 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哪怕換了一個身體, 也能輕易認出來。
是以當床上躺著的人睜開眼, 視線落到她臉上時,她就知道,殼子裡住著靈魂已經換成了趙世恆。
之前她強行抽取趙世恆記憶時,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疼昏死過去,而後被施了術法一直昏迷著, 夜裡的時候又出了法則那事, 導致傷得更嚴重, 這會兒估計是出事之後第一次醒來。
顏昭覺得他肯定沒注意到周圍環境有什麼不對,至於身體的狀況就更不清楚了, 否則怎麼可能還有心思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著她。
內侍, 即閹人,缺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件, 不能人道,自然也沒辦法傳宗接代。這種情況, 無論放在哪個朝代, 對於男人來說都絕對算得上是最慘遭遇之一。而趙世恆現在佔據的,正是內侍的身體。
帝王後宮三千佳麗,自己寵不過來,又怕被別人戴了綠帽子, 於是想出了把同類胯.下二兩肉割掉這種殘忍但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他們只要自己過得稱心如意就行,哪管別人死活。本來趙世恆也該是其中一員,結果運氣不好,遇上法則降下雷蛇試圖抹殺顏昭,最後正主沒事,反倒是他這條池魚遭了秧。
顏昭已經開始期待,趙世恆在知道真相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不過在這那之前,她得先解決幾個問題,比如皇位上坐著的那個趙世恆跟這個變成了內侍的趙世恆,兩人之間的種種問題,此外還有她跟趙長淵的交易……破法則,一下子劈出這麼多問題來!
顏昭去而複返,前後只相隔了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她的表情一如之前的平靜,根本看不出什麼來。進到皇帝寢宮之後,她只是用眼神掃了一眼旁邊伺候的人,宋衡遠便猜到她可能是有事要說,於是開口讓人退下。
伺候的宮女內侍領命退了出去,屋裡便只剩下二人。
“太後,可是出了什麼事?”宋衡遠這才開口詢問道。關於顏昭的稱呼,他考慮了一下,最終決定稱其為太後,因為對著這樣一張傾城絕豔的少女臉,真的很難叫出母後兩個字來,稱姑娘更是不行。
顏昭十分隨意的往龍床邊沿一坐,火紅的裙擺與明黃的被褥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看著宋衡遠,一改方才在人前臉的平靜表情,略微帶了些玩味的意思,“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你想聽什麼?”
宋衡遠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二選一的題目,他不知人心險惡,以為真的是一好一壞,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選擇了前者,“好訊息吧。”
“好訊息就是我找到了一個對你這具身體的過往十分了解的人,只要把他帶在身邊,你的偽裝就算是成功了大半,輕易就能騙過絕大多數的人。”
這的確是個好訊息。他佔據這具身體,沒有繼承任何的記憶,若是普通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一國之君,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可不是那麼糊弄下去的。但若是能有一個對身體原主人習性十分了解的人在身邊提點的話,出差錯的可能性就能降低不多。
“那……壞訊息呢?”宋衡遠又問,語氣略微有些忐忑。好與壞是相對的,這一點便是孩童都知曉,他自然也很清楚。且顏昭的神情,那種玩味的表情,總是無端給他一股壓力。這個年輕漂亮的大雍太後,本身便像是一個謎,現在不過接觸了兩次,就讓他覺得愈發的看不透。
“壞訊息啊……”顏昭說著話,故意拖長了語調,“就是這個知情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就…就沒了?宋衡遠聞言,心下一愣。等了片刻,見顏昭不再繼續說下去,他只得再次開口問,“不知其中有何隱情?”
顏昭視線與他對上,一雙鳳眼,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轉,迷人心魂。她不答反問,“你覺得這個世上,最瞭解你的人,是誰?”
宋衡遠一時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問,但還是循著她的問題往下思考。最瞭解他的人嗎?父母、兄弟、妻兒又或者是朋友?他幼時喪母,跟在父親身邊長大,但是父子二人關系不算好。他無兄弟姐妹,亦不曾娶妻生子,在書院時倒是有一二知交好友,但多數時候只談論文章時局,很少說起其他。如此一來,他竟是不知道,這世間有誰是瞭解他的。
於是他搖了搖頭,眼裡流露出失落的情緒,嘴角也掛起了苦笑。
只一眼,顏昭就猜出他大概是想起往事了,也就不再賣關子,“最瞭解你的,是你自己。而最瞭解這具身體過往事跡的,同樣也只有本人。”
宋衡遠聞言,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頓時驚訝得瞪大了眼,“他…他還在?!”因為太過驚訝,他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且視線不受控制四處亂轉,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就藏在某處。
“沒想到你竟然怕鬼。”顏昭只覺得有些好笑,“別想太多,他跟你是一樣的情況,你佔了他的身體,他又佔了別人的身體,依舊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只不過運氣沒你這麼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