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離宮回家路上,特意繞遠去看了他們曾經放過河燈的官河。大白天視線比以往好許多,一泓曲水宛如錦帶,兩堤花柳依水而植。
那裡比較大半個月前已經變了模樣,水面上露出不少荷葉的葉片。
等到盛夏,水面上一定會佈滿荷花。到時候說不定能和太子一塊賞荷花。
不知名的水鳥在荷葉間穿梭,忙忙碌碌,看到此景金山的心情很好,用手撩起一些水珠,驚起一隻浮游的水鳥。
初夏的夜裡多有雨,昨天半夜裡也下過小雨,金山幾乎興奮的一夜未眠,怎麼會不知道。
“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金山忍不住吟詞,她腳步輕快的往家走去。
這首詞還有前幾句: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
濃綠深處的新蟬在枝葉繁茂的槐樹下鳴叫,時鳴時歇,讓在深巷中原本幽靜的庭院更靜謐,和煦的南風吹進逼仄陰暗的巷子裡。
天氣暖了,逐漸變熱起來,金山的養母在老鼠巷的屋子裡翻箱子。
所謂翻箱子就是把冬季的衣服洗曬乾淨放到箱子最底下,把夏日的衣裳拿出來放在箱子的最上面,方便拿取穿著。
銀扇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她想要活動活動,不願意一直悶在家裡,所以自行上藥鋪抓藥去,家裡就留佘氏一人翻箱子。
往年,金山的養母佘氏並不做這個。以往沒有多餘衣裳,就兩件衣裳,冬日往裡面的夾層塞棉花變成冬衣棉襖,到了夏日把棉花掏出來,棉衣變單衣繼續穿。但今年截然不同,今年她們家有錢了。
金山不在家吃穿住,卻每月還往家拿銀子,佘氏的活兒也沒少接,雖說銀扇的藥費貴得厲害,但她們手裡也有些結餘。
前幾天,養母佘氏又給銀扇置辦了幾身衣裳,如今她們分得出夏衣、秋衣和冬衣了。
佘氏在箱子裡翻衣服,雖多出一件事情忙,但心裡高興極了,高興得她忘記了箱子下壓的是她心裡永遠的痛楚,永遠過不去的檻。
佘氏摸到了一件四、五歲小孩穿得褂子,原本喜氣洋洋的臉變得煞白,瞬間雙唇哆嗦著,眼裡也泛起了淚花。
那是她大女兒的小褂子,大女兒如果能活下來,和金山一般大。
十五年前,年輕的佘氏喪夫,丈夫的弟弟繼承了丈夫的房屋將她趕了出來,而公婆嫌棄她只生了兩個女兒,也不願收留她。
佘氏是中州人嫁到蒼州去,如今夫家不收留,只能想辦法回孃家。從蒼州到中州,路過朱州險些餓死在路上。
新寡婦帶著五歲的女兒,背上還揹著一個不滿週歲的娃娃,無以為生。
就在佘氏憂心自己和一雙女兒會不會餓死時,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女人。
女人家境殷實,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他們是農莊的富戶。那個好心女人便是金山的親生母親,她留下了寡婦佘氏,在家裡幫傭。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金山的生母收留佘氏,到底是福還是禍?
那時佘氏還不識字,只知道收留她的女人是錢氏,錢氏不但人好並且還識文斷字,這在當時女子中十分少見。更罕見的是,錢氏閒暇時還會教佘氏認字,佘氏學會的第一個詞就是金山生母的名字:錢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