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見他喝酒了了,加著小心認真服侍。
問他酒飯都不吃。便吩咐春梅把床上枕蓆拭抹乾淨,帶上門出去。
西門慶坐在床上,命令婦人脫靴。
那婦人不敢不脫。
須臾,脫了靴,打發他上床。
西門慶也不睡覺,坐在一隻枕頭上,令婦人褪了衣服,地下跪著。
那婦人嚇的捏了兩把汗,又不知因為甚麼,於是跪在地下,
柔聲痛哭道:“我的老爺!你透露給奴個底兒,奴死了也甘心。
饒是奴家終日這麼提心吊膽,陪著一千個一萬個小心,還合不著你的心意,只拿鈍刀子鋸我,叫奴怎生受得了?”
西門慶罵道:“賤人,你真的不脫衣裳嗎,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又叫春梅:“門背後有馬鞭子,替我取了來!”
那春梅只是不進房來,叫了半天,才慢條斯理推開房門進來。
看見婦人跪在床前地下,在燈前揹著房門,給了春梅一個背影。春梅由著西門慶使喚她,只不動身。
婦人叫道:“春梅,我的姐姐,你救我一救兒,他如今要打我。”
西門慶道:“小蹄子,你不要管她。只管遞馬鞭子給我打這賤人。”
春梅道:“大官人,你怎的恁沒羞沒臊!娘幹壞了你甚麼事兒?
你相信外邊賤人言語,平地裡起風波,要便拷打五娘?
還叫人和你一心一意哩!就這樣,你叫人有哪隻眼睛看得上你!我才不聽你的。”
拽上房門,走到前邊去了。
那西門慶無法可處,倒呵呵笑了,向金蓮道:“我且不打你。你上來,我問你要件東西,你給不給我?”
婦人道:“好親親,奴一身百八十斤骨朵肉兒都是你的,隨便要甚麼,奴無有不依的。不知你心裡想要甚麼兒?”
西門慶道:“我要你頭頂上一綹兒好頭髮。”
婦人道:“好心肝!奴身上別的隨你怎的揀著燒遍了都成,這個剪頭髮卻剪不得,可不嚇死我了。
奴自打出孃胎兒,活了二十六歲,從沒幹這麼幹過。更重要的是我頭頂上這頭髮近來又脫了好些,你只當可憐可憐我,就別剪了罷。”
西門慶道:“你怪我只會生氣,我說的你就不聽。”
婦人道:“我不聽你的,還能聽誰的?”
又問:“你實話對奴說,要奴這頭髮做甚麼?”
西門慶道:“我要做網巾。”
婦人道:“你要做網巾,奴就給你做,休要送給外邊賤人,叫她拿去做法事鎮壓我。”
西門慶道:“我不送人就是了,要你頭髮做網巾的頂線兒。”
婦人道:“你既要做頂線,待奴剪了給你。”
當下婦人分開頭髮,西門慶拿剪刀,從婦人頭頂上,齊整整剪下一大綹來,用紙包好放在口袋內。
婦人便倒在西門慶懷中,嬌聲哭道:“奴凡事都依你,只願你休忘了良心,隨你前邊和人好,只是休要丟棄了奴家!”是夜與他歡會異常。
到次日,西門慶起身,婦人打發他吃了飯,出門騎馬,西門慶徑直到了勾欄李家院裡。
桂姐便問:“你剪的她頭髮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