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鋼賣完最後幾塊糙糖起身準備回家,這時馬路對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啊——小夫。柳鋼一陣驚喜幾乎脫口喊出老朋友的名字但馬上想起當初自己不辭而別的事。一時間,在北礦被追捕以及關押的場面浮現在柳鋼腦海裡,回憶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隨著對往事的回憶柳鋼自然聯想到體弱多病的老孃,當他想到老人家那布滿滄桑的面頰時決定不與馬經夫見面。柳鋼嘆了口氣打算收拾一下回家,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又朝馬經夫走過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柳鋼愣住了,他發現馬經夫竟然又折了回來。
馬經夫茫然地在街頭徘徊。盡管又饑又渴,馬經夫還是決心今天無論如何也不再動僅有的五塊糖,因為還不知道那是未來幾天的口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到哪兒能弄點錢好買張火車票先離開春城,然後再琢磨下一步的事。馬經夫思索著又走到柳鋼藏身的馬路對面。
小夫這是怎麼了?小夫膽大心細遇事不慌,能讓他雙眉緊鎖說明這件事非同小可。這麼說小夫現在肯定需要幫助,既然如此我還在這兒等啥?就算是脫離了江湖難道我還能脫離人籍嗎?這麼要好的朋友有難我能袖手旁觀嗎?柳鋼啊柳鋼,如果真悄悄溜走你還能算是個人嗎?!柳鋼再也想不下去了,這個不善言辭的年輕人連竹筐和小板凳也顧不得拿就朝老朋友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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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忠平拉著馬經夫的手激動地說:“小夫,你可算來了。啥也別說了,這兩天我們幾個都快要急死啦!說實話,我們真怕再也見不到你。小夫,你能平平安安的活著讓我死了都行。”一陣難過使田忠平落下淚來。
王四也情不自禁地灑下淚水,受到感染的左華掩面走了出去。
馬經夫心頭一熱,笑著說:“哭啥?怎麼會再也見不到我呢?忠平,難道在一塊呆了好幾年你們還不知道我是個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嗎?嗯——是不是你們聽說啥了?怎麼?是不是你們這兒也張貼通緝令了?!”說到這兒馬經夫的笑容僵在臉上。
田忠平把話接了過去,“那倒沒有。不過,你在臨縣的事兒我們全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你是生是死,因此我們是又著急又擔心,但也只能坐在這兒傻等訊息。”
馬經夫疑惑地看著田忠平,“你們是怎麼得到信兒的?”
“和你一起出事兒的那個叫崔志成的上這兒來找你時說的。對了,崔志成是今天早上走的,你要是早來兩三個小時你倆就碰上了。”
馬經夫聞言騰地站起身來,十分興奮地追問道:“崔志成也跑出來了?他在哪兒呢?他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左華端著一杯紅糖水走進來放在炕沿上,非常關心地說:“小夫,你趕快坐下喝口水,然後你上炕躺著跟他們說話。”
“左華姐,我這一來你又得跟著受累了。我沒事兒了,你回屋歇著吧!”馬經夫致謝後把那杯糖水一飲而盡,左華知道田忠平和馬經夫有許多事兒需要交流便以做飯為由退了出去。
田忠平沒用馬經夫再催就拉開了話匣子。“小夫,是這麼回事兒……”
馬經夫待田忠平終於打住話頭後追問道:“忠平,知不知道崔志成現在去哪兒了?”
“那我上哪兒能知道。今早崔志成臨走時說要回春城找他手下那幫兄弟想辦法多弄些錢,大約兩三天後再回這兒來看看有沒有你的訊息。崔志成一再囑咐說你要是來了務必在這兒等他,如果到時候還沒有你的訊息他就進大興安嶺原始森林了。”
說到這兒田忠平語氣一變委婉地說:“小夫,不瞞你說,我對崔志成的印象始終不怎麼好,以我的意思你最好別再跟他來往。別看崔志成嘴上說的多好,這個人腦後有反骨絕對不可信賴。小夫,我看你就在我們戶待著,一旦有個風吹草動王家溝有好幾十個集體戶想去哪個戶都行,你可千萬不能跟崔志成去什麼大興安嶺。說句不該說的話,要是真去了那種地方這輩子就算完了。”說到這兒田忠平才憂心忡忡地打住話頭。
進大興安嶺原始森林?馬經夫點燃一支煙坐在那兒思索著……
午飯後馬經夫坐在板凳上聽任左華為他處置額頭上的傷口,馬經夫傷口四周已開始結痂但中間有一個鴿蛋大小深不見底的洞。
左華強忍住才沒驚叫出聲,守在旁邊的田忠平和王四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馬經夫那令人感到恐怖的傷口。
馬經夫像沒事兒似的說道:“忠平,一會兒我就和王四去北礦,你留在戶裡等崔志成。崔志成要是來了你先陪著他,我最晚後天回來。”
馬經夫見田忠平沒吱聲一抬頭正好把傷口撞在左華手中的鑷子上,結痂處被紮出血來痛得齜牙咧嘴的馬經夫出了一身冷汗……
換完藥馬經夫休息了一會兒又喝了一碗雞蛋水,這才戴上田忠平的洋堿絨帽子往外走。當馬經夫和王四以及送行的田忠平走到房門口時,左華從女生那屋追出來喊道:“小夫,你等等。”
馬經夫止住腳步回頭瞅著左華,田忠平也打量著左華。
左華對田忠平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轉向馬經夫說道:“小夫,我明天就回家了,你自己多保重吧!我知道你現在需要錢,可是我和忠平幹著急卻幫不上你。我不是在大隊當衛生員嘛,每次有人開藥都得交壹角錢掛號費,這兒一共有十七八塊錢你帶上。我知道這點兒錢解決不了多大問題,但多少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小夫,要是嫌少你就別收。”說完左華把一個手絹包遞給馬經夫。
馬經夫鄭重地接過手絹開啟,一大堆貳角、壹角的紙幣及五分、貳分、壹分的硬幣映入眼簾。馬經夫的手在顫抖,那些硬幣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事先毫不知情的田忠平朝左華投去一個含有既滿意又感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