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薏瞭然。
是她醒來後第一次見鍾以禮的事。那日哥哥好不容易從軍中回來,辦了歸家宴,可對她神色彆扭。她還偷偷問過李清薈,是不是失憶前他們鬧過彆扭。
她不好意思:“那都多久前的事了......是我多心了,哥哥已經對我夠好,每次回來還給我帶點心禮物......”
“親兄妹哪有隔夜仇的,我只是今日恰巧想起,順嘴一提罷了。”
她眼中浮起柔光,輕嘆一聲:“如今薏兒是娘娘了。”
鍾薏忙道:“娘!不管如何,我永遠是爹孃的孩子。”
李清薈輕笑著把她摟在懷裡,語氣含著幾分感慨:“好孩子......”
鍾薏倚在她懷中,香氣縈繞鼻端,母親的懷抱一如她醒來那日般安穩。
她閉上眼睛,又想起衛昭那句:“親人,愛人都在身旁,為何要探究讓自己不快樂的往事?”
對......不快樂的事,何必深想?
所有糾纏心頭的舊疑,都已經被她拋棄在了從白馬巷駛回的馬車中。
此刻的她,家庭美滿,父母寵愛,好友知心。更重要的是,遇到了心愛之人。
她已經心滿意足。
隔日,宮中尚服局便來了人。
女官攜著數名繡娘,在她面前恭謹垂首:“娘娘的嫁衣已經制成,還請您試穿,若有不合身之處,奴婢們立刻更改。”
鍾薏訝然:“已經做好了?”
不過前日下旨,便是再快,也趕不了這般速度吧?
女官輕聲:“是,娘娘的身圍早已入庫在冊。”
話音剛落,身後婢女嘻嘻竊笑傳來。
鍾薏面上一熱,氣鼓鼓地瞪了她們一眼。
層疊婚服加身,錦緞貼膚,待她從屏風後走出,霎那間,滿室皆靜。
深紅長裙曳地,金絲繡的牡丹與仙鶴隨光而動。裙襬一隻振翅金鳳,點翠勾羽,仿若將飛。
平日裡她穿素色居多,偏生一張豔相,如今這身喜服披上,鏡中人華貴得幾乎不似凡塵。
女官含笑奉承:“娘娘儀態天成,再配不過。”
鍾薏摸了摸料子,絲緞順滑,剪裁貼合,彷彿早已為她量身打造,只等今日穿上。
見她合身,繡娘們屏息為她脫下,重新封入錦盒。
這期間,尚宮局遣來了一名教習嬤嬤,據說是先帝時期的老人,專司後宮禮儀。
嬤嬤身型端正,眉目間透著肅意,開口卻出乎意料溫和:“奴婢在宮中閒了大半年,如今總算等到了貴妃娘娘。”
嬤嬤也沒如鍾薏想象那般,拿著戒尺,嚴苛指正,教她走宮步,執帕行禮。
只帶著她熟悉冊封儀式的流程禮儀,教她何時該起身跪拜,何時該奉詔謝恩。
又帶著她熟記宮中佈局,從清暉宮到澄心堂,從正元殿到御花園,每一處都細細敘述,言辭恭謹。
“宮規雖繁,但陛下吩咐,宮中只有娘娘一人,諸多禮數便省了。”
說到最後,她從袖中取出一套圖冊,雙手呈上:“尚有此冊。若娘娘願學,奴婢自當講解;若覺不便,也可私下翻閱。”
鍾薏看著那冊子,心中大約猜到了是什麼。
她有些臉熱,故作鎮定地接過:“不用了,本宮......自己看。”
在觀微樓找不到的知識,如今就擺在她面前,可她又害羞起來。
於是那疊小冊便被隨手擱入匣中,直至出嫁那日都沒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