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自己也想到了這個可能,頓時臉更燒。
她死命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揣測。
不管怎麼樣,到了再說。
半個時辰後,馬車穩穩停下,李德在外頭溫聲道:“鍾小姐,到了,下車罷。”
紅葉忙跳下車,扶住她。
鍾薏掀簾下車,一抬頭,發現眼前是熟悉的承乾門,只是她們並沒有走上宮宴那日熱鬧非凡的玉階,而是被引上一條偏僻的小道。
天色陰沉,風吹得樹枝颯颯作響,整座皇宮冷清得不像話。
偶有路過的宮人,都行色匆匆。
約莫一刻鐘後,他們繞過一段宮牆,穿過一道低矮的門洞,眼前豁然開朗。
慈和堂到了。
李德在簾外躬身行禮:“鍾小姐,皇太妃在裡頭等著。”
鍾薏心跳略微加速,但忍著沒露慌亂,端著儀態穩重走進。
殿內香氣濃郁,深重的檀香幾乎要灌進她腦門,眼睛眨了好幾下才適應。
軟榻上盤腿坐著個人影,姿態肅然。
她下意識停了兩步,很快反應過來,按著規矩跪下磕頭:“臣女鍾薏,見過皇太妃。”
榻上那人沉默了一瞬,聲音才慢慢響起。
“抬頭,本宮看看。”
聲音不高,卻像撞鐘般,敲得她耳根一震。
鍾薏聞言慢慢抬起下顎,目光不敢亂看,只盯著皇太妃胸前那顆東珠釦子。
耳邊傳來太妃輕緩的嗓音:“遠山含黛,秋水含波,模樣確實出挑。”
“聽說你醫術不錯?”
她腦子飛快轉了兩圈,一時摸不清皇太妃為何突然問這個,只道:“回太妃……臣女不敢妄言,只是小時候身體不好,久病成醫,略懂一點風寒小病罷了。”
敏太妃笑了一下,聲音聽不出悲喜,“來,替本宮診一診。”
“是,娘娘。”
她近日跟著夫子學醫,把脈已有經驗,為了練習,周圍婢女的脈象已摸過無數次,早練得熟稔。
鍾薏答應一聲,慢慢起身,走到她小几對面坐下。
檀香味更甚,叫人頭腦發昏。
旁邊侍立的宮女熟練拿來一個金絲紋的小巧軟枕,墊在太妃手腕下。
那雙手面板皺巴,骨節凸出,血管如蚯蚓般浮在腕上。
鍾薏挽起袖子,小心翼翼覆上去。一觸之下,她心裡咯噔一跳。
脈象虛浮得嚇人,幾乎像是風裡懸著一縷線,輕輕一抖就會斷。她再按深些,依舊是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實感。
她偷偷瞄了一眼太妃的穿著——明明快五月了,卻還穿著夾棉長褂、圍著絲絨披肩……這身打扮,她一眼就覺得奇怪,現在倒像是能對上了。
鍾薏心跳加快。她不敢妄斷,怕說錯一句便是禍端,又不敢久拖,只能強撐著鎮定。
敏太妃似笑非笑地開口:“鍾小姐可是診出什麼了?”
她一個激靈,下意識跪了下去,雙手託著她的手腕,道:
“回娘娘……這幾日春寒未盡,氣候多變,老年人易受風邪,脈象稍顯虛弱也是常事。等過了這時節,定會緩和許多。”
她聲音迴響在空曠的殿內,周圍一片靜謐,唯有燭火輕微爆裂的霹靂聲與太妃手中念珠的滾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