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聞言,趕緊扶住她的手臂,將人帶出百花臺。
宴上的斑斕燈火與絲竹之音遠去,鍾薏被宮女小心攙扶著,順著小徑往御花園旁的偏殿走去。
夜風吹過,帶來一陣花香,那香味清甜而熟悉。
她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一些,抬起頭,看向高牆下的花樹。月光灑下,樹影斑駁,繁花發出簌簌的聲響。
鍾薏站定片刻,胸口湧起難以名狀的情緒。
“小姐,可是累了?”婢女見她停下,輕聲問道。
鍾薏搖了搖頭,目光有些怔然:“這花香……我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話音剛落,她又自己否定似的低笑了一聲:“可能是錯覺吧。”
“這是西域名花醉芙蓉,陛下深愛之,特地命人從東宮移植過來的呢。離此地不遠便是正元殿,陛下常帶外臣來看。”
婢女殷切解釋,只當她醉意微醺,扶著她繼續向前。
鍾薏卻在行走間隱隱覺得腦海深處有一段模糊的畫面劃過,如流星細碎卻抓不住,只讓人心底泛起陣陣漣漪。
偏殿就在不遠處,宮人早已在殿中備好一套乾淨的衣裙。侍婢們伺候她更衣,動作嫻熟迅速,又端來一盆清水,溫熱的溼帕輕輕拭去她臉上頸間的汗。
溼意和酒水帶來的黏膩感終於褪去,卻不知為何,身體的輕鬆並未帶來清醒,反而令她眼皮越發沉重,睏意悄然襲來。
“小姐不如在這裡歇息會兒,奴婢幫您跟鍾夫人說一聲。”
未聽到回答,宮女低頭一看,剛剛還乖巧坐著任她們擦拭的女郎,已悄然閉上了眼睛,漆黑纖長的睫毛投出一小片陰影,臉頰伏在桌面上。
幾個宮女悄然交換了一眼,熄滅旁邊嫋嫋升起的薰香,並未動她,默默退出,輕闔上房門。
不久後,房門再次被推開。
月光灑進來,照出一道頎長挺拔的影子,靜靜立在門口,紋絲不動。
他站在那裡很久,像是怕驚擾她,又像在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掌心一寸寸收緊,直到骨節泛白,才終於跨出第一步。
腳步很輕,幾乎無聲,卻步步逼近。
衛昭走到她身邊,垂下眼,目光像要將她一點點塞進骨血裡。
他想見她,想得如痴如狂夜不能寐;卻又害怕見她,怕再看到她冷漠厭惡的眼,怕她再吐出讓他心口泛疼的話。
上回他到底沒忍住,藉由由頭去了鍾府。
明明那日他已告誡自己只是去看看她住得是否安穩、吃得是否順心,可命運偏偏又捉弄人,讓他真的見著了她——
那樣近,近到她的氣息撲面,眼神盈盈,聲音軟軟地落在耳畔,像過往無數次夢裡的重演。
可她全然忘了他。
把他當作個陌生人,警惕地盯著他看。
他幾乎沒忍住當著她的面失控。
好不容易剋制著自己,假意退讓幾步,提出給她取了風箏,她便如過去一般,很快放下心來。
可又卻衝著他的侍衛笑了,那一笑落在他眼中,像刀子在剖心。
他被妒意煎熬著,一時沒繃住,破了相,露了形,還好沒被她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