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鍾薏想起自己父親對他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有神不知鬼不覺的暗衛。
他……居然是皇帝?
還兀自心亂著,旁邊一桌的蘇玉姝悄悄靠過來:“你看那邊的兩個,是不是在偷偷瞧陛下?”
她下意識抬頭,斜前方聚坐著兩位姑娘,正是下午評價她身材的人。
兩人此時並肩而坐,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細語,粉衣的長華郡主眼神不時朝著高座投去,巾帕也掩不住面上的嬌羞好奇。
她順著她們的目光向上看去。
年輕的帝王似乎對現在獻舞的嫵媚舞姬興致不高,只低眸喝著酒。
龍袍勾勒出頎長的輪廓,整個人籠在燭光與陰影之間,清貴逼人。
蘇玉姝調侃:“瞧她們那個樣子,可比咱們放肆多了。你一直在家中可是不知,這郡主和趙長筠,可都是現下京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呢。”
鍾薏疑惑,收回目光,低聲問道:“為何這樣說?”
蘇玉姝撇了撇唇,語氣玩味:“一個是皇族金枝,一個是幾代勳貴之家。長華郡主,是陛下的堂妹,傳聞陛下自幼便極為照顧她。趙長筠……雖說我看她不順眼,可京中誰人不知趙國公有意讓她入宮。”
鍾薏心口一悶,不知為何忽有幾分喘不過氣來。
她不自覺又看了過去。
男人或許因為場面莊重,不復初見時的溫和,神情冷峻,修長手指持著酒盞,好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可她卻覺得,只要她的視線稍稍靠近他,整顆心便彷彿失了控,輕飄飄地浮起來,跳得亂七八糟。
“薏兒,你怎麼臉紅了?”
蘇玉姝突然發現她的異樣,笑得快露出潔白牙齒。
鍾薏猛地回神,慌亂地低下頭,聲音含糊:“姐姐莫要胡說。”
蘇玉姝看她害羞,笑得更歡了。
鍾薏不好再應,只裝作口渴,端起酒盞飲了幾口,藉著熱意想壓下方才那點莫名的失序。
可耳邊宴席嘈雜未減,蘇玉姝的調笑仍在,她一時走神,不知為何,又抬頭望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
她正撞進那雙漆黑幽深的眸子裡。
——他好像已經看了她許久了。
四目相接,他唇邊突然勾起一抹笑,彷彿冰雪初融,天地乍暖,渾身冷意瞬間消散。
他竟還記得她。
鍾薏腦中“轟”地炸開,一瞬空白,指尖收緊,連呼吸都忘了。
她幾乎是驚慌失措地垂下眼簾,鴉羽似的長睫輕顫,像是被什麼灼到了似的。
掌心的酒盞早已被捏得發熱,她強作鎮定,又仰頭將杯中餘酒一飲而盡。
酒液冰涼甘甜,帶著花香,並不醉人,順喉而下,卻澆不滅心頭那一星闇火。
而那頭,衛昭並未緊追不放,只是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唇邊笑意斂去,神色重歸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