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馬車先行回府。
大音寺在城郊,因為午間方下了場雨,路上泥濘不堪,因此走得很慢。申時一刻才至府中。
王頌麒也很快冷靜了下來。回府後先換了身衣裳,重新梳了冠,等一身乾淨利落之後,才去前院書房拜見叔父。
門前的丫鬟引他進去。
珠簾微微掃動,發出輕微的響聲。他推開隔扇,進了側間,聽見裡頭有說話的聲音,便低聲問一旁的丫鬟:“叔父可有客人在?若是如此,我便明日再來……”
“頌麒……”
話音未落,他便聽見裡間有人喚他。聲音溫潤持重,不緊不慢。他愣了一下,丫鬟隨即喊了他一聲:“三少爺,五爺喚您進去呢?”
他終於回過神來。
甫一進門,果真瞧見幾位穿著長衫,身量高瘦的先生坐在一旁,見他過來也是紛紛拱手,他也隨即回禮,而後才看向首位之人,躬身喊了一句:“叔父。”
王嗣年揮了揮手,讓他坐下。
他坐在一旁。
丫鬟立刻上了茶來。
叔父還在與幾位先生商討祭祖事宜。這些往年都是由祖父來決定的,今年卻交給了五叔,他頓感壓力,暗道母親所說確然如此。
他如果明年入仕,的確還要仰仗在奉京的長輩。
大約過了一刻鐘,他靜靜地聽著,很快聲音小了下來,說得差不多了,幾位先生相繼離開,書房裡只剩他跟叔父兩個人。
等人都走後,王嗣年才將手中的案冊給他,說道:“你父親不在,這些本該他來做的……如今便給你看吧,你往後也是要學的。”
他接了過來,將案冊開啟,只見上面詳細寫著上香、迎神事宜,還有要清點的祭器,牲醴,最後還要奠酒、焚帛,種種此類事無鉅細。
“父親不在,祖父讓我都聽您的。”他合上案冊,將它擱置在桌上。
恰到好處的謙卑。
王嗣年笑了笑:“你在我面前無需如此緊張……便是你父親在,你也是要看這些的,就當提前學著了。”
說是如此。
可是王頌麒不敢,只微微低著頭。
王嗣年微微笑了笑,也不逼迫他,只問他舉業上的事。
他也一一答了。只是顯然還是緊張,磕磕絆絆,並不如在先生面前流暢。就連往日裡最擅長寫的文章,拿來與叔父探討的時候,都難免有些躑躅,總怕自己的看法過於輕率稚氣。
不過似乎是他多想了。
王嗣年從沒有真的駁斥過他的想法,只是在他覺著不妥的地方稍加糾正。
“你若覺著這般更好,便應該堅持,隨波逐流總是容易矇蔽自己。”他頓了頓,微微嘆了口氣:“行了,就這樣吧,你先回去。”
也差不多了。
這個小輩在自己面前太過小心,想來待得久了,他也不自在。不如讓他自己回去鑽研。
王頌麒如蒙大赦,正想要站起身來,卻忽然聽見叔父的聲音,他問他:“你今日去大音寺,見了趙家的女兒,覺著如何?”
王嗣年也是忽然想起來。趙溪亭看重那個女孩兒,他自然也得上幾分心。
“叔父……我,”
少年忽然頓了頓,目光有些猶疑,說話也不夠利索了,只躬身朝王嗣年行了一禮:“一切都聽叔父的。”耳根紅了一圈。
王嗣年點點頭,揮手讓他出去了。
少年人不夠穩重,心裡想什麼都擺在臉上,話還未說,耳根先紅了。到底年輕。
他搖搖頭,拾起桌上的案冊,卻是想起別的事來。
頌麒顯然是見了兩個姑娘。他若定了趙溪亭的妹妹,那另一個便要被冷落了。聽說她家老太太更屬意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