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在一旁看著。
“看來這些時日是生疏了……”他拿了另一張紙,給她寫了幾個字,重新教她走筆。
奈何趙明宜沒有這個天賦,只能堪堪寫得中等,她在潤墨的間隙,聽見她爹輕嘆:“還是晗音有天資些,她寫徐渭的草書都能行雲流水,你比她差多了。”
嘆完後,似乎聞見什麼,轉頭問那上茶的丫鬟:“屋裡燻得什麼香?倒是清淡好聞。”
趙明宜正洩氣,聽見父親與那丫頭說話,精神又緊繃了起來,等他們說完後,才藉著由頭將那丫頭打發走了。這時候林氏也回來了,見丈夫又在教女兒寫字,也是忍不住地撫額。
“你別教她這個……”林氏拿走了女兒手裡的筆,將她拉到了身邊來,用帕子給她擦沾到手上的墨:“每回你教她這個,又不如你的意,到最後又要說她。”
林氏最瞭解他。總拿小女兒跟晗音比,做得不好了又要說,弄得女兒從小寫字就很不自信。
他偏疼晗音,她也不說什麼,卻不允他貶低蓁蓁。
“好了好了,我帶你看料子去。”林氏拉著她去了廂房,一邊跟她說:“寫不好也沒什麼,你是我們家的姑娘,又不是要去考科舉爭狀元,莫聽你爹胡說。”
趙明宜握著母親的手,心口有些酸。
她的字跟父親比起來,寫得不算好。二老爺只有兩個女兒,年輕的時候很有一番意頭要培養個書法家出來,晗音很有天資,很得父親的意。等輪到教她的時候,父親頓感落差太大,總要說她兩句。
久而久之,她寫得更不好了。
承乾四年春,她遇到了孟蹊。他是那一年非常耀眼的人物,文采斐然的新科進士,一筆端正剛勁的小楷寫得也讓人心中折服。
以至於成婚後,她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字跡。
只是很久之後,他還是看見了。那時他仔細端詳了她寫在宣紙上的字,那是她抄的他寫的一首詩,看了很久,俊秀的眉皺了起來,說她寫得不好,甚至比不上陳婉十幾歲時寫的字。
她聽完後悶悶不樂許久。
其實現在想想,也並不讓人好受。只有母親才會這樣維護她的自尊。
廂房的燭火比正房暗一些,林氏又讓人拿了兩根蠟燭進來,將屋內照得更亮堂了,轉頭卻瞧見女兒低著頭,髮髻上的玉蝶簪子輕輕顫動了一下,似乎不太開懷。
她嘆了口氣,摸摸女兒的頭,笑著道:“好啦,孃的蓁蓁這是怎麼了,來瞧瞧我給你留的料子,都是最好看的,給你裁了做春衫,等過幾日踏青,你就是整個滄州最漂亮的小姑娘了。”
趙明宜被逗得笑了起來。
林氏把她哄好,讓人把料子排開了給她看,一邊又跟她說話:“我知道你今日去榮安堂了,我把雲珠叫了過來,她說你在那邊受了委屈。”
說罷面色又冷了幾分:“我本要去尋你父親,讓他跟你祖父說幾句話……”
“可巧今兒下午,我便聽見你四叔父派人把你姨奶奶送了回來,當年你祖父很是偏疼這位,老太太不知廢了多少勁才把她送走。哪知道今日忽然便回來了,聽說是患了頭疼的病,想回滄州來住著……”
夜色濃重,明宜挑了兩匹喜歡的料子,便先行回了桐花閣。
天氣漸漸熱起來,園子裡慢慢有了螢火蟲。前頭有丫頭掌燈,她不緊不慢地走在小徑上,很輕聲地問梨月:“姨奶奶為什麼會忽然回來……”她踢了踢道上的小石子,發出清脆的石擊聲。
梨月搖頭。
趙明宜卻覺著這並不是巧合。
趙家除了祖父,沒人敢駁祖母的面子。到底是誰,敢在這樣的情狀下,把這位接回來。
她隱隱猜到是誰。